“师姐。”
桃桃将灯盏放下,手指一挥,粉色花瓣轻绕,正要朝那七窍流血的画上覆盖而去。
谢安安却按住了她的手腕。
桃桃立时手指一转,花瓣顷刻消失。
谢安安伸手,在那七窍流血的仕女图上摊开手掌,微微阖目,嘴唇微噏,无声地念动什么咒语。偶尔细碎的声音泄出,能听到其中繁复而古老如歌吟般。
她的掌心下,那面目全非的仕女慢慢地止住了流血。
一缕带着血色的红光慢慢浮起,小紫站在桌边,立时激动地满脸冒光!蠢蠢欲动地想扑过来!
谢安安却手腕一转,将那红光拂向了桃桃。
桃桃捉着袖口,半曲着胳膊摊开半怀,由着那红光落到身前,如流水般浸入她的胸口。
额间花钿倏而绽开!本该是素雅娇嫩的桃花,在红光浸染下,一瞬妖色毕现!
桃桃眯眼轻轻地吸着气耸起了肩膀。
直到额间的桃花又慢慢缩回花骨朵,隐于肌肤之下,才掩唇莞尔,柔柔地看着谢安安,轻声道:“好浓的煞气,许久没有尝过了。多谢师姐。”
谢安安笑了笑,收回手掌,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
小紫站在桌上,不满地大叫,“啊啊啊!师姐偏心!我也好久没吃过煞气了!哼!我不要理师姐了……哎呀!”
没说完,被桃桃弹了下脑袋,“胡说什么呢?”
小紫捂住圆溜溜的大脑袋,不高兴地嘟囔:“师姐就是最喜欢你!你打我,桃桃!我以后不帮你画裙子了,呜呜呜……”
桃桃无奈轻笑,将她托到近前,温和仔细地说道,“你修为尽散,如今好容易能以师姐的符人修炼成体。若强行吞噬煞气,以你如今之力根本压不住,只会乱你道心。师姐最疼的就是你,你还假哭,伤师姐的心?”
小紫立马止住了哭声,歪过脑袋‘瞥’那边撑着额头的谢安安,见她眼下的倦色,立时满心愧疚。
飘了过去,乖乖站好,“师姐,我……我乱说的,我不会不理你的,我最喜欢师姐了!”
谢安安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刚要开口。
忽然脸色微变。
小紫立时飘了起来,“师姐!怎么了?!”
桃桃也转过身来。
半空中,因为怨煞之气避开远远的丹鸟状朱儿落在了最近的一棵梧桐树上。
谢安安手指微动,在桌上轻轻一点后,抬眸,清冷道,“李三娘子的小天罡符,被人揭开了。”
李宅,东南角阳气最足的院子里,主屋内。
一道黑影来到床边,看了眼趴在床边已昏睡过去的丫鬟婆子,伸手,揭开李清额上的符篆。
就在那黑影的手指触碰上符篆的瞬间,符篆上的朱砂符咒,忽然如流火般顺着其中一点迅速燃烧起来!
不过眨眼间,火舌便舔上那黑影伸出的手!
黑影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离开的瞬间,朱砂火势瞬间熄灭!
黑影惊愕地看着这符篆,迟疑了下,再度伸手,却在伸出手臂的瞬间脸色大变!
猛地站起来,看向自己的手背——居然有一道与李清额头上的符篆一模一样的赤色符咒!
黑影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忽然抬手狠狠地揉搓,却发现怎么也搓不掉那赤色!
焦急地皱起了眉,看了眼床上的李清,迟疑着往跟前又靠了一步。
突然听到外间有脚步和说话声,黑影立时掏出帕子缠住手背。
床边,睡着的丫鬟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黑影,吓了一跳,随后起身恭敬行礼:“这个时辰了,您来看望三娘子么?”
平康坊,北曲,杏花胡同,朱门小宅内。
朱儿抖了抖翅膀上落下的雨水,“小天罡符被动了?师姐怎么会知晓……”
话没说完,忽然想起先前谢安安离开前,曾在那小天罡符上添了一道咒语,她仔细想了想那符咒痕迹,“原来师姐在小天罡符上加了镇魂咒。”
“嗯。”谢安安将血迹已干的仕女图卷起来,轻轻慢慢地说道:“天干地支十二道驱邪符,再加桃木人坐镇,辅以小天罡符镇魂,便是一个简易的锁鬼阵。”
小紫好奇地盘腿坐在竹桌上,桃桃已不见。
朱儿见画被收起,飞到廊下,化作少女,立在谢安安手边,帮她收拾,问:“锁鬼阵?莫非揭三娘子符篆的是那缠着她的恶鬼?”
说完就被小紫嗤笑,“朱儿你是不是傻啦?那恶鬼被师姐封在三娘子的体内,怎么能跑出来揭符?自己救自己啊?那能耐都能修鬼仙一道了呢!”
朱儿当即怒目瞪过去!小紫不甘示弱地叉腰!
谢安安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将东西收起,一边说道,“此锁鬼阵不为锁鬼,而为护魂。凡有伤镇魂符所压之魂者,便会遭小天罡符反噬,留下符痕。”
朱儿还没说话。
小紫又在旁边道,“通常锁鬼阵要以二十八枚星宿做阴阳,用以禁锢鬼魂。师姐用了李家那二郎的院子,阳气最足,正好压制了阴气。阴魂不显,阳气充盈,又有驱邪符,桃木人,小天罡符便自动化为护魂之符!哇啊!师姐好厉害!”
朱儿被抢了一嘴,翻了个白眼,又道:“师姐那日故意说符篆揭下就会送命,还叫我跟小紫故意把那师徒二人送去给李大人,又让李越去挖三娘子的院子,原来为的就是激一激那幕后主使?”
谢安安笑了笑,并未回答。
可朱儿知晓,这分明就是已默认了。
她看向谢安安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亮光,笑着帮谢安安把卷起的画卷抱起来,往厢房走去,一边说道:“几番刺激下来,那人只以为事情败露,为达到目的,必然会再对三娘子下手。刚好又有现成能害三娘子的手段,可他不知,一旦揭开符篆,就立刻会被小天罡符反噬,留下咒印!”
朱儿赞了一声,“师姐当真好算计。小天罡符的反噬之咒不伤生魂,却并不能轻易消去。那后日再去李府,不就能找出是谁动的手了?”
谢安安还是没说话,而是站在厢房门口,看院子里绵绵的细雨。
一抹昏黄的柔光洒落下来。
雨珠顿如珠玉,穿过夜幕,轻轻盈盈地落在满院的花草枝叶上。
谢安安转眼,瞧见桃桃点亮了主屋下挂着的灯笼,笑着转过脸来对她说道,“师姐,春神娘娘的祭台摆好了,可以开始了。”
“嗯。”
谢安安将手边的画卷递给朱儿,走了过去。
朱儿歪了歪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师姐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小紫落下来,也跟着点头,“我也发现了,是不是想师父了?”
朱儿皱了皱眉,总觉得师姐仿佛是早已知晓谋害李三娘子的人,到底是谁了。
“朱儿,小紫,来拜春神娘娘。”小桥那边,传来桃桃的声音。
另一头。
吏部左员外郎府中,李铮抱手朝前方行大礼。
“参见九殿下。”
李府花厅的上首站着的,正是东朝赫赫有名的司礼监提督,九殿下,萧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