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沉玉,长忆温婉恭敬行礼,平日那股妖妖娆娆的气息悉数全无,洗净铅华,柔善到极致。
赵沉玉将人扶起,抬头望了眼天色,温声询问:“今夜月色甚美,可要赏赏?”
赵沉玉想过许多桎梏长忆的法子,最根本的还是将人换下,另换一个女君上台。
但如今如何去寻一个能担大局的女君?且又如何保证这人全心全意地忠诚于阿姐?
思来想去,赵沉玉不得不感叹,怨不得那些话本里王侯身边的情报花魁总是深爱着他们的主子。
恋爱脑真是极好用的东西。
长忆听了赵沉玉的话,满心的担忧俱被压下,惊喜交加。
带着人坐到了屋檐上,望着浩瀚的星空,赵沉玉不待身旁的长忆劝谏,径直开口。
“我知你是要来劝谏我,我也知我如今所作所为危险至极。”
赵沉玉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唇边的笑如睡莲绽放,出尘脱俗。
“我一生所愿,不过育幼养老,学有教劳有得,病弱有扶、居有定所。”
“而今我正行走在这条路上,纵使被泼满秽物,千夫所指,我仍是我,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言语中的豁然洒脱,让长忆久久失语,此时的赵沉玉在长忆眼中,光芒越发盛耀。
此刻,那耀眼的女君转头望向他,纤白的手握住他,满眼期盼道:“路途遥远,长忆你可否与我同行?”
这一刻,长忆只觉面前的眼眸较星辰更加夺目,猛然焕发出的光芒让他难以抗拒。
这能如何拒绝?
长忆缓缓握住赵沉玉的手,身后卷曲的乌黑长发随着动作落到两只相交叠的白皙手上,浅琥珀色的异族深邃眼眸含笑望着赵沉玉。
“殿下所向,长忆所往,今后差遣,无所不从。”
正如长忆所担忧的,民间舆情激愤到极致。
前些日子,甚至有个彪形大汉背着包裹,堵在赵沉玉散值的路上,凶神恶煞地想要寻着赵沉玉。
听闻旁人言道五殿下来了,大汉立即转身,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正要清理大安国贼,眼眸一扫,整个人立刻呆滞在原地。
这、这就是五殿下?
大汉看着道路中间恍如发光体的女君,恍恍惚惚地放下手,木愣得说不出一句话,只呆呆地看着赵沉玉远去。
这、这是五殿下?
这若是五殿下,那必然是他们误解了殿下,殿下决计不可能丧权卖国。
赵沉玉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般高大壮硕的男子,在大安可不常见,毕竟没几个女君喜欢这样的男子。
看人呆头呆脑的,憨憨地盯着他,赵沉玉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接着走自己的路。
这下大汉面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色,心中越发笃定,五殿下绝不是那样的人!
舆情高涨到顶峰时,赵沉玉估摸着可以收网了,原本打算以《农书》和初版《医书》的发布作为一个节点,但未免过于轻飘。
就在此时,外出的船队归航了,并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找到玉米了。
赵归安当即命人以此为节点,在大安月报上公布寻找到高产良种的消息,同时公布了完整版《农书》。
赵沉玉也适时出手,将赵归安润色后的《论大安民族》一并发出,文中针对少数民族文化弱势、经济地理弱势进行描述,末尾还进行了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扈州云州等地,可属大安?各州民族可属大安子民?我等是要以强扶弱,还是以强欺弱?
接连两击,将所有大安子民打得措手不及。
良种寻找和《农书》编撰悉数是在五殿下的筹备下进行的,而往昔提到的华夏其实都是五殿下。
会做出如此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举措,这五殿下可真是那昏了头的卖国贼?
此时迷惑的众人看了赵沉玉和赵归安的文章,脑海才好似猛然被一缕白光射入,直击浑噩的灵魂。
抛开一切舆论引导,此时的人才从这字里行间和往昔的功绩上,看到一个伟岸光明的影子。
她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平等地爱着呵护着每一位大安子民。
一时间,民间对赵沉玉的舆论翻了一个面,开始悔恨与颂扬。
而赵归安也适时根据玉楼情报,将一切幕后推波助澜的官员清扫下马,又让空闲出来的门下中书二省官员一一填补上去。
至此,少数民族优待政策才算是尘埃落定,在赵沉玉声望极高的同时,赵归安手中的权力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在安史中,无论是圣安本纪还是长泽列传,都对元光二年大书特书,无论是官制改革还是少数民族优待政策,都是今后大安发展的基石。
后人无不对赵沉玉和赵归安的联手计谋感慨万分。
获得玉米时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了,一年过去泰半,但扈州属南方地区,一年两种,顺利地赶上了七月的秋种,至十月丰收时,虽不达后世良种平均亩产的一千斤,但也有亩产四百斤。
接到消息的赵归安,尽管听赵沉玉说过,但仍然不免颤了一瞬。
得了玉米良种,又有了科学种植的指导性书籍,赵归安知道,大安自此再无饥荒之忧。
在扈州勤恳种植玉米的日子里,船队再次出发寻找其他良种,工部也在这一年里,将大安上下的修路方案列了出来;科学院有了经验,顺利将蒸汽造纸和造水泥研究出来。
十月丰收的玉米自扈州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时,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赵沉玉这一年沉迷国事,无心情爱,甚至有一回久居皇城,长达三月不曾归家,后院空虚良久。
李远宁他们能说什么吗?他们不能。
女君在外拼搏事业,忙碌得难以着家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该贤惠该大度,用心打理好家庭事务,全心全意地支持着赵沉玉的事业,让女君没有后顾之忧。
但人并非工具,长久被忽视,谁能无所怨言?
春分又一次顺着赵沉玉的意思拦下了求见的寒露,见那身影远去隐于黑暗,春分摇摆不定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比起名正言顺,能长久伴于殿下左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春分垂下眼,转身进了院内,步行绕上台阶,推门正见清瘦挺拔的身影伏案于灯下。
春分心下暗叹口气,转手拿起悬挂一旁的衣服,步下轻挪,悄然无声地行至赵沉玉的身畔,缓缓为她披上一件厚衣裳。
赵沉玉肩上一沉,抬头就见妩媚柔情的眼眸正专注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