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宫殿内,正中间的圆桌旁坐着一道笔直如松的身影。
身形板直而硬挺,长发一丝不苟地规整束起,以一亮银发冠箍住,越发显得他的面容深邃俊美,冷硬的军人气息使他看起来越发不近人情,冷到了极致。
听得外边的脚步声传来,他眉头一皱。
脚步声沉重而迟缓,听着不似殿下的脚步声。
想起那日随母亲进宫拜见陛下时,在马车上见到橘色晚霞下,恍若发光般的妍雅女君,顿时失了三魂六魄。
他本不欲向母亲提出请求,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不可能。
毕竟他的母亲是西南的勇国公,是大安的开国功臣,世代镇守边疆,手握西南二十万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嫁了出去。
且不论他是家中下一任继承人,日后必定要招媳,单论赵沉玉的身份,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太女殿下虽地位巩固,但若郁山月嫁与了声名显赫的赵沉玉,势必威胁到太女殿下的位置。
想起近日京城中,五殿下拉帮结派的传言,郁山月渊深的眼眸一沉,骨节宽大的手搭上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郁山月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放下手,冷淡地盯着房门。
今日是如何坐在这的?郁山月有些难以启齿。
那日见了殿下后,接连数日梦中俱是与殿下亲昵的场景,次日醒来总是恍若隔世,惆怅不已。
家中规矩严格,要求所有事宜自己动手,因此郁山月在一次晾晒裤子时,被母亲撞了个正着。
知晓郁山月的想法后,郁连当即入宫拜见了昭明帝,回来后轻描淡写道:“嫁是不可能的,但一个孩子还是使得,后日的元宵宴上,你把握好。”
说着,还嫌弃万分道:“真没用,连话都不敢上去说。”
郁山月闻言惊了一瞬,立即想明白了。
西南郁家世代镇守,迄今已然二百余年,虽然郁家上下对大安忠心耿耿,但哪位帝王能全然信任一个手握二十万大军、且在边疆根深蒂固的大臣呢?
一个带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做下一个勇国公世女,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原以为今日可与殿下二人独自相处一段时间,未曾想到殿下竟是不愿。
是了,哪个皇女能接受这种侮辱?
郁山月低垂着眼,有些许失落。
京中俱传,殿下最喜文雅男子,他这般的冷硬男子,向来不受女君欢迎,殿下必是不喜,而今又被如此羞辱。
殿下会不会对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郁山月的呼吸不由地一滞。
来者终于走到了房门前,推开了房门。
事情出乎意料。
殿下竟然来了。
殿下竟然如此来了?
看到那侍从怀中昏迷不醒,浑身狼狈不堪的五殿下,犹如云间白鹤陡然坠落,污满一身泥似的,疏远的距离感消失,只剩下脆弱的无助和可怜。
郁山月的心脏停滞一瞬,继而以更加凶猛的姿态跳动起来。
砰砰——
砰砰——
像是要震出胸腔似的。
但郁山月并未因此时的痴迷而恍惚,而是迅速调整好姿势,冷脸望向那人,正准备动手时,侍从道:
“拜见郁公子,五殿下不胜酒力,陛下命我送来,望郁公子——好生照·料。”
说到最后,侍从不由地咬牙切齿,加重语气,随后将赵沉玉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躬身退出。
“啪——”木门关上。
房中只剩下郁山月和昏迷不醒的赵沉玉二人。
郁山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握紧拳头走向床榻。
行至床榻前,郁山月的目光难以抑制地在赵沉玉的身上流连,从莲白柔软的面容,移动道起伏的胸前和平坦的腹部。
郁山月的目光停驻在赵沉玉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伸手,隔空放到她的小腹上方。
宽厚的手掌张开,刚好能挡住纤细的腰肢,若是将手放下,能够一手勉强包住。
这般纤细的腰肢,真不似一个女君。
郁山月半蹲在床铺旁,有些恍惚出神。
原来,母亲说的一个孩子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还以为……
郁山月收回手,垂下眼睑,站直身探向里边,拿了被子小心地盖到赵沉玉的身上,而后放下床帘,转身站在床榻一侧,背骨挺直坚硬,如出鞘的剑,寒光四射,静静地守着。
作为大安的军士,行为要正派,绝不可伤了百姓一分一毫,亦不可乘人之危。
他作为大安的臣子,也不可肆意冒犯皇室。
这些铁一样的戒律,郁山月时刻铭记在心。
郁山月没守多久,便听到后边床铺上传来的动静,耳朵一红,但仍然静静地守在床铺旁。
赵沉玉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映出一道修长笔直的背影,随着意识的恢复,赵沉玉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她后颈处的疼痛也让她越发清晰。
不明是敌是友,赵沉玉静静地躺着观察着外边的人。
郁山月未听到后面其他的动静,脑海中蓦然冒出一个警觉的小松鼠形象。
郁山月嘴角微弯,随即刻意放低声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给五殿下留个好印象。
“臣郁山月,拜见五殿下。”
暧昧昏黄烛光下,陡然冒出一句冷硬而坚毅的声音,击碎了满室将有的旖旎。
赵沉玉干脆地坐起身,掀起床帘,郁山月若有所闻般转回头, 正对上赵沉玉庆成皎辉的眼眸。
这一眼,让郁山月立时呆怔住。
赵沉玉见到郁山月后,也是一愣。
郁山月长得实在俊美深邃,一身凛然正气和冷酷的肃杀之气,让他魅力十足。
只这一眼,赵沉玉敢断定,这郁山月必定是边关的将士。
另一边,寂静的御花园中,李远宁与余九安的谈论不欢而散,此时正二人都沉默地僵持不下。
李远宁归心似箭,没了碍眼的人在,他只想守在赵沉玉的身边。
没了人挡着,那群公子们会如何热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思及此,李远宁彻底坐不住了,当即起身,丢下一句:“父亲放心,孩儿过得很好。”
说完,便匆匆离去。
回到喧哗殿宇内,李远宁看到上首空空如也的座位时,愣了一瞬,立即抬脚走上去,只见桌上放着图纸和赵沉玉惯用的炭笔。
李远宁召来内侍询问,得知赵沉玉是同温予怀的侍从离去后,心道不妙。
他与温予怀相识已久,这点小事温予怀决计不会唤五殿下去救场。
李远宁正想出去寻人时,温予怀和公西辞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上面仅剩一个李远宁时,二人俱是一怔,公西辞当即皱眉质问道:
“殿下呢?”
温予怀见赵归安和赵之阳也不在,便缓声抚慰道:“莫急,三位殿下都不在,兴许是一道出去了。”
“不是。”李远宁深深地望向温予怀问道:“你身边那名染画呢?”
染画?
温予怀一愣,随后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