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的鸿宁殿内,工部左侍郎心烦意躁,身边的史官犹如一根柱子般,手上拿着小册子和笔,静静地伫立在她的身侧。
左侍郎瞧了她一眼,更加心烦,史官也敏锐地捕捉到左侍郎的视线,冷不丁地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左侍郎没有理会,愁着脸喝了一口酒,满脸生无可恋。
这段时间里,史官已经堵了她很久了,她也不吵,只是冷不丁地问上一句,若只是问一次还好,左侍郎可以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
但这史官真是一根筋啊!
第一次糊弄,史官听完,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又再一次询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这句话已经让左侍郎的听得耳朵快长茧子了!
左侍郎将被逼疯了,直言不讳道:“这件事没法说,你且耐心等等就会知道。”
史官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手上仍然拿着纸笔作书写状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那一次,左侍郎险些没按住自己的刀。
今夜的中秋宴上,本以为太女殿下在前,史官必不敢放肆。
竟未想到,不知是哪个混账玩意儿,将她二人的位置放在一起。
此刻史官仍然握着册子提着笔,望着左侍郎,静静地等着。
左侍郎猛地想起工部利器、安朝重宝——五殿下,她这半月是休假了,但今日她必定出席。
同为工部的同僚,请五殿下帮个忙,有五殿下出马糊弄,这死板老成的史官必定又羞又喜,打发走这人岂不手到擒来?
思及此,左侍郎满怀期待地望向赵沉玉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左侍郎大惊——我五殿下呢?我工部的瑰宝呢?我那么大那么耀眼的一个五殿下,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的?
史官此时恰到好处地又问了一句:“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左侍郎深深望了她一眼,悲愤道:“今夜是中秋,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史官只翻开册子,提着笔,显露出随时可开始书写的样子。
左侍郎忍无可忍了,猛地转头,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最上面。
赵归安正冷静沉着地端详着宴上的众人,时不时应付着点评几句,才放下酒杯,就见左侍郎郁愤地望着她。
赵归安眉头轻颦,视线从左侍郎的身上滑到旁边的史官身上。
那名史官是公认的难搞,难搞程度可与左克相提并论。
赵归安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招来身侧的晚香问道:“左侍郎那二人在作甚?”
晚香正念着赵沉玉,猜想她与李远宁如何相谈甚欢。
纵使心中醋意翻腾,但晚香的面上丝毫不显半分端倪,作为一个平民男子,他绝不能失了现今的位置。
只要稍有不慎,就难以再光明正大地靠近殿下半步。
因此晚香虽然心不在焉,但也能迅速回禀道:“史官大人追问郊外的雷鸣声。”
赵归安明了,转眼望向左侍郎,对晚香道:“让她们二人出去僻静的地方说道。”
晚香领命退下,缓步向左侍郎二人走去。
得了太女的命令,左侍郎犹如解脱了般,快步跟上晚香的步子,史官也迈步跟紧了。
晚香领着二人去了僻静的殿内后,转身离去。
出了宫殿,走到宫道上,晚香停下脚步,抬眼眺望着远处云烟池的方向。
他站着望了一会,终是垂下眼帘,迈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云烟池旁,赵沉玉告别了李远宁,才踏上回廊,走没多久,赵沉玉就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住胳膊。
赵沉玉立即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张口欲喊:“来唔——”
不待她喊出声,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抱入房中。
“吱——砰!”门被来人大力地关上,远处的中年内侍听得响声,转头瞧了瞧这边的方向,抬脚就走了过来。
房间内,外头的月光穿过轻薄窗纸,照亮里边的两人。
公西砚倚靠在门上,松开手放了赵沉玉。
赵沉玉得了自由立刻拉开距离,将手上偷拔出的刀藏到了身后,警惕地转过身,看到公西砚的那刻,愣了一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倍感疑惑道:
“公西公子此举是……”
听到赵沉玉的问话,公西砚立刻攥紧了手中袖子又松开,随后缓缓挺直脊背站直身,端正仪态,雅致清隽地行礼,温润轻柔的嗓音道:
“参见五殿下,砚今夜失礼,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只是砚的衣衫不慎打湿,侍从恰巧不在身边,想寻人帮忙,未曾料到是殿下。”
此时的公西砚端是温润矜贵,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本清冷如雪后松竹,却又刻意放低身段,使得自己身上的温雅书卷气掩盖住清冷高傲,与往昔并无不同。
但赵沉玉瞧着他,莫名地觉着他压抑得仿佛落满积雪的火山,随时要爆发一般。
衣裳打湿了要寻人帮忙,也不必这般强抓了人进来吧?
赵沉玉垂下眼不欲深究,扫了一眼他下摆湿了的深色衣服,放下心的同时也移开了视线。
她不喜公西砚方才的举动,但又不好指责未来的男主,因此冷淡道:“公西公子在此稍等片刻,稍后我唤内侍送来。”
“现下且让我先出去吧。”
公西砚被赵沉玉冷淡疏离的语气冻得呆怔住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赵沉玉呆愣地欣赏他的模样,没有看到她担忧地关心他,没有听到清润的女声说半句对缘由的询问。
五殿下此时冷漠至极,瞧着他的眼神,与瞧着旁的公子并无不同。
不、不是——殿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公西砚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失落淹没住,喉头被噎住般,将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