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河段的计算,因堤坝的形状较规整,且记载的数值多,赵沉玉可以轻而易举地计算出来。
但在绘阳县的这一段,着实太过崎岖怪异,地图上记载的历江河道都七弯八拐的,更不要说实际的数值了。
她需要更仔细的数值。
赵沉玉望着手上枯黄纸张上,歪歪斜斜的黑色曲线,眉头一皱,念头一转,便起身走向一个工部郎中,低声询问道:
“这位大人,可有绘阳县的历江数值?”
深蓝官袍的清秀男官端坐着,时不时红着脸偷瞄一眼皎皎如月的五殿下,小声地侧身与旁边的同色官袍男官讨论着。
乍一看殿下起身,推开椅子向他走来,一时又是紧张又是欣喜,眼神慌乱无措,心中期盼着自己得了殿下的青睐。
一听这话,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殿下只是要了一段数值?
心中难过加恍惚,让他下意识地问出方才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殿下竟然看得懂?”
此话一出,工部瞬间寂静下来了。
众人惊疑未定地望着那名男官。
五殿下的脾气是传闻很好,今日殿下确实也安安静静地看着数值,未曾趾高气昂、盛气凌人。
但再怎么脾气好,这也是一位殿下,怎可让人如此轻视冒犯?
这人的乌纱帽估计不保了。
这名清秀男官话刚出口,也立即煞白了脸,抬手连连摆着,连声道歉:
“臣、臣不是轻视殿下,臣只是一时好奇,臣……”
这话一出,更加糟糕,殿下兴许没往那方面想,可这话又点出……
一旁围坐着的官员纷纷低下头,不忍再看下去。
旁边那名与他关系好的男官当即起身,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不让他接着说下去,笑着望着赵沉玉打圆场:
“殿下可是要绘阳县的数值,我为殿下去寻。”
此时就不能再说下去,说多错多,越辩解只会越难以解释。
因此那名说错话的男官此时也颓丧着脸,耷拉着肩膀和脑袋,坐在桌前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赵沉玉点头道:“是要绘阳县的,多谢你了。”
语罢,转而望向那名男官。
清凌凌的眼睛望了过来,眼中满是郑重道:“我在那看了许久,你莫不是以为我在瞎闹?”
男官听到声音,抬头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眼,更是羞愧不已,红遍了脖颈,下意识开口辩解道:
“并非如此,殿下,臣是一时好奇。”
“可你的好奇却是给我戴上了一顶不懂装懂的帽子,私以为这是极其失礼与不尊重的。”
想到现代那些莫名地对女性的轻视和贬低,赵沉玉便越发皱紧眉头,很是生气。
但这些与面前的男官无关,赵沉玉不能将脾气洒在无辜人的身上。
因此她缓下心神,冷静地望向那名男官说道:
“无论如何,都不该肆意揣测旁人。”
那名清秀男官越发羞躁,眼尾也泛红了,缀上一颗透明晶莹的泪珠,起身端端正正地对赵沉玉做了一揖,面带愧色道:
“方才是臣说话不当,臣向殿下道歉,望殿下恕罪。”
赵沉玉冷静道:“谈不上恕罪,望你日后能多注意言行,切莫恶意揣测旁人。”
语罢,赵沉玉抬手拿上另外一名男官拿来的、记载着绘阳县数值的泛黄纸册,玄色衣摆翩飞,便转身回去接着沉心计算起来。
这一天的下午,工部寂静至极。
赵沉玉专注地计算了一下午,才终于将所有的大致材料算出。
当下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又站起身活动一二,便将桌上凌乱的纸张归拢好,将那些册子还给了一名工部官员。
还完东西,赵沉玉已经按捺不住地想回去看看原著剧情出了什么纰漏,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开溜。
沈博雅不过晚了一步,就错过了她最爱的亲亲好姐妹,留下一颗空落落的心。
赵沉玉走后,有工部官员好奇地拿过册子和赵沉玉演算过后的草稿纸低头一看。
这一看,淡黄的草稿纸上,满是看不懂的黑色线条符号,有人摇着头感叹道:
“这看来,殿下也有——唔。”
话没说完,他便被人用力地杵了一下,痛呼出声。
那人满脸厌恶地望着他说道:
“你自己愚笨便莫要妄言,且细看看殿下的草稿纸。”
她不明白,殿下如此显而易见的出众,为何总有蠢货看轻殿下,但她并不想理解蠢货的想法。
草稿纸上面是他们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但也有用汉字写下的数值。
男官边揉着腰间,边定睛逐项细看,惊诧地发现这竟然与他们此前整一群人算了一下午的数值无异。
“这……”那人拿着草稿纸,左右望了一眼,就见自己其他的同僚都闷着头在研究纸上的数值。
“这个结果,看来这1就是一,2就是二。”
旁边的官员都是算过一遍的,对赵沉玉用的数字啧啧称奇。
“再看这x和y,是代替不存在的数值,由此逆向推导……”
官员们越是研究,便越是对赵沉玉感到佩服,不仅容颜绮丽,不似凡人,就连这脑子也生得格外聪慧。
竟然能想到用这一套来代替冗长的数字,殿下真是神思妙算。
就在众人兴奋得议论纷纷,研究着这一套数值时,李兼济拿着水泥回来了。
虽然亲眼见到了水泥,但李兼济认为这也不过是匠人巧思,与实际的修建根本不是一回事。
让从未历练过的五殿下去,且性子还是那般柔和温善,只怕是……
得选个得力的一道同殿下前往,给她兜底了。
心思重重的李兼济进了简朴古旧的工部,就见一大群深蓝官袍的工部官员,没有在办公,而是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她的眉头一皱,嘴一张将要开口时,一名官员抬头时余光无意扫过,发现了她,兴奋地高声招呼道:
“尚书大人,你且来看看,五殿下方才独自一人计算完了整个历江堤坝的数值。”
李兼济脚步一顿,眉头瞬间一松,又紧紧皱了起来走了过去,伸手接过那张写满奇怪符号的纸。
计算的本领算不得什么,能来进工部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若认真来论,一个下午能计算出来的工部官员也有四五个。
但是……
李兼济越是细看这张纸上的符号,越是惊讶。
他们工部与户部是时常要与计算打交道的。
每每工部需修建堤坝、宫殿或道路时,都需要大量的前期计算,汉字计算着实太长也太不便了。
而殿下计算用的这些符号却是十分简便。
若是户部的人知晓了,怕是会将五殿下当神一样捧起来,他们的计算最是冗赘。
李兼济拿着那张纸,纵使内心也为着赵沉玉而惊叹,面上也不见一丝的情绪外露,镇定自若。
旁的官员见状,心下佩服李兼济,倾身小声提醒:
“尚书大人,不若我们去寻殿下,要了这些符号的法子吧,这样也可轻松些。”
“是啊,我竟然未想到殿下竟然如此聪慧,方才就应当上前请教的。”
“一个下午便算出来了,真是……”
李兼济将纸轻轻地放于桌上,又拿过一个黑色镇纸压着,说道:
“此事不急,你们先去外头看看,我带回来的水泥。”
下午时,李兼济亲自动手搞了一个水泥板,还将赵归安那剩下的水泥全部带了出来。
此时,两位工部侍郎都蹲在外头,两眼泛光地拿着水泥板猛砸着。
闻言,其他的官员也出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