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璇肿胀的脸在拔完智齿的第四天就有了明显好转，到第八天她去拆线时，伤口已经不疼了，医生还说她恢复的不错。整个拔牙的过程，似乎除了前三天难以忍受的疼痛外，就只有那场心灰意冷的哭泣能称之为痛苦的回忆，好在时光最擅长的，就是掩埋痛苦。
知道高中同班同学要趁过年前聚一次的时候，江思璇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拔牙拔得早，不然聚会的时候她都不能放开了吃。
聚会定在一月二十日，这一天刚好是北方的小年。姚桃在这一天要跟着母亲回县城看外婆，不能参加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江思璇觉得遗憾，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多打听出些八卦来，一定不让姚桃错过任何瓜。
“那此等重任就托付给江大人了。”姚桃在视频里笑出了眼泪，她绝对相信江思璇探寻八卦的实力。
“下官定不负所托。”江思璇也装模做样地回她，她们也好久都没这样开玩笑了。
本来江思璇还担心贺之惠不会同意她在小年这一天出去玩得太晚，结果没过几天，江思璇还没来得及跟父母提起这件事，江明海就宣布，腊月二十三那天他要去外地参加一个医疗器械的研讨会。研讨会可携伴出席，所以江明海和贺之惠要离家五天，小年的前一天夫妻二人就要出发。
贺之惠不放心儿子女儿独自过小年，唯恐他们吃不好，江明海倒是很看得开，“他们俩都多大了，自己在家吃几顿又怎么了，说不定他们还觉得没人管他们特别自由呢。”
“说你呢，江思璇！”江岩立刻将炮火转向江思璇。
江思璇本就窃喜小年那天可以跟同学玩的晚一点，被江岩这么一点，还真有些心虚。
“你不也是！”
“我跟你爸不在家，你照顾好你妹妹，别太出格了，很多事都有分寸，你看顾好她。”贺之惠的叮嘱意有所指，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江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答“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她！”
“还不是因为姚桃这几天不在家，不然你也一样！”江思璇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听到了吗江思璇，要有分寸。”江岩对江思璇的小声抗议置若罔闻，他坏心眼地逗她“你要是不听话，我可是要告状的！”
“知道了——”江思璇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分寸我自然知道，你从小就知道告状！”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江岩拿起背包，准备去图书馆。这个寒假他并不轻松，他在大四上学期考了托福，以他的成绩足以达到他心仪学校的标准，下一步就是考TEF。虽说他自大三起就学法语、上法语课，他也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但他想考到的等级，却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懈。除此之外，下学期还有毕业论文和答辩，临近毕业更有许多耗费心神的事，江岩的时间不可谓不紧。
江思璇看他拿背包，知道他要出去，连忙说道“等等我，我也走。”
“怎么，你也要跟我去图书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要提前准备四级？”
“哎呀不是！”江思璇看了一眼已经去提前收拾行李的父母，确保他们听不到，“我不是要跟你去图书馆。”
“那不是去学习就是去找楚煜了，我跟你说其实楚煜也挺忙的，他虽然不打算读研吧，但他肯定也是……”
“我是要去找桃子。”
江岩的神情立刻就变得不自然了起来，不再追问什么，只说道“那走吧。”
出了家门，江思璇问江岩“桃子小年要跟她妈妈回县城看她外婆你知道吧。”
“嗯，知道。”
“小年那天我们高中同班同学有聚会，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
“那需要我去接你吗？”
“应该不用，我也说不好具体是几点，你就别操心了。”
“好。”
她提起姚桃时江岩的不自然，江思璇看在眼里却并不过问。她明白，随着江岩一步步准备出国的各项事宜，他跟姚桃之间，总是有所隔阂，哪怕江岩信誓旦旦地说他学成后一定回国，他们之间的限时约定只是权宜之计，但心底的不安还是会令他们彼此惶恐。
如果说江思璇与楚煜之间的问题尚是远虑，那姚桃与江岩之间的阻碍就是近忧。门第之事在远，而异国之恋已是近在咫尺。
不，他们约定过，江岩出国二人就分手，哪儿来什么异国恋。
江思璇见到姚桃也没主动提起江岩，反而是姚桃，毫不避讳地问起江岩出国的种种事项，坦荡的很，倒让江思璇觉得别扭的是她自己。
对于出国的事，江思璇知之甚少，她只知道以江岩的学习能力，无论去法国有什么要求他都能达到的。江岩从没让人失望过，不止是没让父母失望过，作为他的妹妹，江思璇也从心底佩服江岩，他要做的事，从来说到做到。
江思璇只说了江岩最近都去图书馆学习，姚桃也转头说起了高中班里的哪个同学的趣事，又说起另一个同学学了什么专业，去了哪个城市，两人一旦聊起来，就有说不完的话。
高中同学的聚会选在了一家自助烤肉店，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到齐了。有人问姚桃跟江思璇平时关系最好，怎么江思璇来了姚桃没来，江思璇笑着说姚桃回去陪外婆过小年了。
大半年未见，班上的同学变化都很大，高考之后，大家上了大学，都有种解放的感觉，于是烫头的、染发的、做近视眼手术的、割双眼皮的，每个人都变得比以前更时髦了。
席间有人起哄，说某某某上了大学就立刻有对象了。众人纷纷趁着热络的气氛搭腔——“是吗，没看出来啊，够有魅力的啊！”
同学们笑着、闹着，吃着烤肉喝着酒，纷纷爆料着上学时的糗事。不知怎么，话题突然转向了江思璇。
“也不知道江思璇上了大学谈没谈恋爱啊？”
“就是就是，谈没谈？”
“那还用问吗，咱们每天穿着校服素面朝天的时候思璇就很漂亮了，她一进大学校园，追她的人还不得抢破头啊！”
“其实……也没有了……”
“真的假的？”
“哎，等等，她还没说有没有对象呢！”
“对对对，老实交待！”
江思璇有些无奈，还说给姚桃听点八卦回去呢，结果听着听着这八卦成了她自己的八卦了。
“谈了，我有男朋友了。”
“果然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你们学校的吗，你哥居然也舍得你谈恋爱，不都说哥哥最不乐意妹妹恋爱了吗？”
他倒是真不乐意，可他也拦不住。
“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对象在辛夷大学。”
“哇哇哇，学霸啊，江思璇你可以啊！”
“姚桃不是也考到辛夷大学了吗，那她呢？”
“她的事你们还是问她吧，可别想从我这儿套出话来。”
“思璇你嘴真严，来来来，咱们再碰一个，希望咱们以后都能常聚，祝九班友谊长存！”
“永远的九班！友谊长存！”
整场聚会下来，江思璇其实只喝了半瓶啤酒，她就是有点晕，但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走不了直线。聚会已到尾声，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回，江思璇之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给楚煜发了位置，此刻差不多快到了。
“你们知道我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我看见门外有个极品大帅哥！”有个同学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显得很兴奋。
“大帅哥？有多帅？展开说说！”
“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个黑色的长款风衣，往那儿一站，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哎，你别是看见江思璇的哥哥了吧，我记得她哥哥长得很帅的！”
“啊？我没让我哥来接啊？”江思璇迷迷糊糊地说。
“不是她哥，江思璇的哥哥我见过一次，不是他。这个帅哥跟她哥气质不一样！”
“什么气质？”
“清冷、疏离，高不可攀。”
“呦呦呦，你怎么不说这是天神下凡来了，说不定是你喝多了看错了。”有男生酸溜溜地反驳。
“你才喝多了呢！那就是个帅哥！”
江思璇在一片喧闹声中打开微信，看到楚煜发来的消息——“璇璇，我到了，等你。”
原来他们说了这么久的帅哥，是她的男朋友啊。喝了酒的江思璇傻乎乎地想着。
“那个……我对象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聚……”
“等等，我们俩扶你出去吧。”刚刚还在谈论帅哥的女孩热心的跟江思璇旁边的女生一左一右的扶起了醉鬼。
“不至于……我就是有点晕。”
“好了好了，知道了。”
等到三人出了烤肉店，江思璇指着一旁地楚煜说“看，那就是我男朋友！”
楚煜见状连忙扶住江思璇，“怎么喝这么多？”
“其实她没喝多少，也就半瓶吧。”女生眼看着刚刚还让她激动不已的帅哥转眼就成了同学的男朋友，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等她回答完帅哥地问题，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喝了半瓶就这样了，看来以后不能让她喝酒，楚煜皱着眉想。
“那就谢谢你们了，我把思璇接走了。”楚煜道了谢，揽着江思璇走远了。
“他就是我刚才说的帅哥，他竟然就是江思璇的男朋友，哎，帅哥果然都有对象了。”
“是吗，那确实够帅的。你别说，他们还挺般配的。你看他身上的风衣，一看就价值不菲。”
“思璇可真幸福，找了这么个极品帅哥。”
两个女生一边感慨一边往回走，而此时她们口中怕颇为幸福的女主角却有些不满。
“长得帅有什么用，一点都不浪漫！”江思璇在楚煜的背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我怎么不浪漫了？”楚煜无奈地问她。
江思璇今晚聚餐的地方附近不能停车，楚煜开车绕了几圈找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离她们吃饭的地方也不远，但就这十分钟的路程江思璇也摇摇晃晃的走不稳，楚煜索性背着她走。谁知她发现自己在楚煜背上很是不满，不断地控诉他。
“你就是不浪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不如我哥懂呢……”
他还不如江岩？
“那你怎么不让你哥来接你。”
“我怕我哥骂我啊。”
“那你怎么不怕我骂你？”
“你不会的……不对，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你一点都不浪漫，我哥都知道女孩子喜欢公主抱，他都知道要公主抱桃桃……”
“那你是想要我公主抱你？”
“想……不，现在不想了，现在你再抱我就没意思了……”
“楚煜，所有见过你的人都说你的好，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了，我很喜欢你。”
“不对！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根本不喜欢真正的我，你喜欢的只是你以为的江思璇，你就是不喜欢我！”江思璇说着说着竟带了哭腔。
“那你跟我说，真正的江思璇是什么样的？”楚煜耐心的回应着醉鬼的话。
“真正的江思璇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耳朵……不行不行，这个秘密不能跟你说，我再换个秘密……”
果然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我的新秘密就是……我要写！我要把你们都写进去！”
“你笑什么啊，看不起写的人啊，我跟你说写的人可厉害了，他们能把场景精准的用语言描绘出来，你怎么知道就是假的呢……说不定……说不定里的故事，就是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呢，说不定咱们这个世界，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就是里的故事呢……”
“那你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吗？”
“我当然是啊，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每个人的故事都不一样，我的故事，是个苦情女主的故事，是个虐文……”
“天怎么这么黑啊，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现在别说星星了就连萤火虫都看不到，为什么里的女主总能在外面发现萤火虫啊……我就遇不到……”
楚煜听着她颠三倒四的醉话忍俊不禁，迎着月光向前走去，他们的影子都宣扬着彼此有多亲密。
江思璇醉成这样，送她回家恐怕真要挨骂，楚煜看着后排躺着动个不停的江思璇，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带到了当年他给她补习数学的三居室。
江思璇一进门就发现这是当年写数学题的地方，闹着不肯待“楚老师，美玉哥哥，你还要给我讲题啊？”
“不是。”
“真的？”
“当然。”
江思璇这才安分的在沙发上躺下。这个三居室在许雅名下，雇了人定期打扫，干净是干净，但长期不住人是没什么食物的，楚煜订了个解酒汤，看距离应该很快就能送到。
“你难不难受，要不要吐？”
江思璇摇摇头，突然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啊？”
“因为我在这个城市没自己的房子，只能带你来这儿。”
“那这么说你在别的地方有房子？”
喝醉了酒的人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
“嗯，我在曦市有个平层，是我妈在我高中毕业那年买给我的。”
“大平层？”
“还好吧，不算大，我爸妈都觉得我还在上学太奢侈了不好。”
在这点上，楚业康和许雅倒是达成了一致，所以当初楚业康也没送他很名贵的车当升学礼物。
“楚煜，你真的很有钱，我就很穷，唉……”
楚煜哭笑不得，想问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很穷，可她下一秒已经睡了过去。
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少女的睫毛又长又密，在月色下还微微上翘。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发丝随着少女的呼吸轻轻浮动。
平日里的江思璇纵然灵动娇俏，但她也甚少向他撒娇，更别说无理取闹。而今夜醉酒后的她，像个缠人的小猫咪，不那么乖巧但很有趣，楚煜甚至能听到一些平时她不愿说的话，感受到平日里她不愿暴露的不安。
楚煜借着月色吻上少女的额头，裹挟着翻滚的情欲却又无比虔诚——“璇璇，相信我，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