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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厦(壹)(1 / 1)


那日,楚家两父子闹得不欢而散,楚业康深感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受到挑衅,一个仰他鼻息过活的臭小子有什么资格置喙他的事。但楚煜那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当真不是为了顶撞他才脱口而出的虚言,而是楚煜身为人子对父亲的忠告。

楚煜并非如楚业康预想的一般对楚氏集团一无所知,实际上,楚煜时常关注楚氏及其子公司的股市行情,他注意到楚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近期的股价波动有些不妥,涨跌的幅度甚是蹊跷。此种情形旁人或许难以发觉,但懂行且心思缜密之人便能察觉其中端倪。楚煜猜测,子公司的股价这般波动,或是子公司内部发生重大变故,遇到了某个难以渡过的关隘,但这家子公司作为楚氏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之一,楚氏总部不可能置之不理才对。

原本楚煜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锐,或许楚氏总部已经有了应对措施,只是尚未施展,但母亲许雅的一句话却更印证了楚煜的猜想。

许雅在与楚煜视频时,突然问起楚业康的近况。许雅跟楚业康离婚后,对他和他的楚氏一向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如今她却一反常态,向楚煜提起他,还关心他最近是否忙碌。

当时楚煜愣了一瞬,随即表示自己也不知情。许雅也没再追问,神色如常,转而聊起别的。这种不咸不淡的话像是时过境迁后再提起一个相识之人的坦然,但楚煜的心思是何等细密,当即就觉出反常。

以母亲从前与那人的种种纠葛,多年来都未曾在他面前提起那人半分,又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问起楚业康的近况。

两处异常的相互照应之下,那便是楚氏真的有了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楚煜不得而知,所以楚煜才会说出那句——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那日夜里,楚煜梦到母亲离开他的那一日。梦中楚煜追着母亲走了很远,但在母亲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稚嫩的小脸时,却不曾出言挽留母亲。

那时他说,妈妈,无论你将来在哪儿,记得常常接我去玩。

许雅最终含泪转身。

关于楚业康与许雅的这段前尘往事,楚煜也是过了许多年才拼凑出了个大概。当年楚煜的外公毕业于名校,做电脑配件发家,几经浮沉,创下一番基业,自此开始了在IT行业数十年的风云之路。

许老爷子中年移居美国,对独女许雅尤为宠爱。许雅在读大学时结识了同校的楚业康,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楚业康的家境虽不及许雅,但能负担起留美费用的家庭也算富裕,可许老爷子得知爱女执意要跟楚业康回国发展,心下不舍,故而对两人的婚事一直不曾松口。但为人父母往往拗不过儿女的心意,最终楚业康和许雅还是双双回国,共同创立楚氏,一步步将其发展壮大。

然而两人的事业蒸蒸日上,楚业康的心也渐渐被身边的诸多诱惑迷得失了方向。楚业康秉承着成功的男人身边怎么会没有这些莺莺燕燕的想法,他以为妻子许雅会容忍,但许雅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她掌握了楚业康出轨的证据,分到了她应得的财产,遗憾的是她失去了楚煜的抚养权。

临别时,楚业康指责她是个自私的母亲,不仅毫不留情的让这个家散了,还抛弃了年仅十岁的儿子。

当时许雅笑了,笑得坦然,“楚业康,是你毁了这个家,也是你执意拿孩子作为牵绊我的筹码,事到如今,你只是心疼你损失的利益。”

年幼的楚煜并未亲耳听到母亲的这句话,但他也的确未曾如楚业康所愿,成长为一个对母亲心怀怨恨的人。他懂是非,更明白许雅先是她自己,之后才是自己的母亲。

没有人有资格以情感为筹码,束缚任何人的人生。

许雅离婚后,先是周游世界,后来在旧金山落了脚,开了一家咖啡馆,就此平静度日。许老爷子知晓女儿离婚后,曾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但许雅拒绝了,她对父亲的事业不感兴趣,更何况两代人同住,日子久了难免有龃龉。许老爷子也不强求,毕竟以后女儿离自己近了,他也放心不少。

对于这位外公,楚煜每年都会见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外公是个和蔼的老人家,眉眼里藏着多年商场沉浮的凌厉,像经年的风霜,化不开、融不掉。

许老爷子对他甚是疼爱,从未向他流露出对楚业康的怨怼,似乎他从不曾把对楚业康的不满迁怒到楚煜身上。在这位老人家心中,楚煜只是他宝贝女儿的儿子,是他的宝贝孙儿。

老人家不仅过问楚煜的学业、生活、将来的打算,甚至他还背着许雅,偷偷打听过楚煜有没有中意的姑娘,美其名曰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那么,今年见到外公的时候,就告诉这个有些八卦的老头,他的孙儿已经如愿跟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孩在一起了。楚煜这样想着,唇角不由得勾起微笑。

然而楚煜心尖尖上的姑娘最近却有些苦恼,原本放假以来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不仅她跟楚煜的约会如常甜蜜,就连她一直暗自担心挂科的微积分都顺利通过,但事实证明,当你某一段时间过得太顺心,那不久后就会有个大麻烦等着你。

江思璇查完成绩没几天,她的一颗智齿就开始隐隐作痛。江思璇吃了一个星期的消炎药,等那颗牙不疼了,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去医院拔掉它。

从没拔过牙的江思璇瑟瑟发抖,知晓妹妹要拔智齿的江岩幸灾乐祸。

“拔智齿也算个小手术,你不让楚煜陪着你去?”

江明海那日正好在家,听了江岩的话,不禁皱起眉头“你这臭小子,多大了还没个正形,干嘛麻烦人家楚煜,我陪璇璇去拔牙就行。”

“让楚煜陪怎么能是麻烦他呢!”

眼看江明海的脸色阴沉了几分,江岩识相的闭口不言。江思璇见状凑到江明海身边,说道“要是你没空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的。”

此言一出,江明海的脸色更差了。江思璇连忙补救——

“当然,要是我爸陪我去的话,那我肯定心里更有底!”

江岩暗自吐槽江思璇会装乖巧,而江明海却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璇璇长大了。”

第二日,江明海陪着江思璇到医院拔牙,挂号、看诊,拍片、拿麻药,最后江思璇躺在医疗床上的时候,仍然紧张不已。

医生递给她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拔牙知情同意书。江思璇正要在本人签字的空白处写下名字,医生阻拦道“你要是成年了就可以自己签字了。”

江思璇莞尔一笑“我看起来像未成年吗?”

负责拔牙的医生也乐了,笑着说没有。

江明海虽说来陪江思璇,拔牙时也只是在诊室外等。江思璇盯着头顶的那盏灯,觉得孤独又无助。打麻药的时候很疼,是一种尖锐的疼痛。她要拔的智齿在右下方,两针麻药下去,很快江思璇的下巴就麻木了。

麻药好苦,这是两位医生给她拔牙时她唯一的念头,打了麻药的人感觉不到疼,但身体会因为紧张不自觉地跟着医生的动作用力,整个拔牙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小时,最后,江思璇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牙龈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肿胀,难受到极点后,下一秒,医生就告诉她,拔下来了。紧接着就是缝针、咬棉花。

江思璇坐起身时,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她看了看自己那颗智齿,医生问她要不要留下,她摇摇头,拿了一张拔牙后的注意事项的纸,听医生嘱咐自己各种禁忌,终于解决掉这个隐患,可以回家了。

回家路上,江明海看她蔫蔫的,问她“怎么样,这种时候是不是格外想你的男朋友。”

江思璇无奈,“没有,我就是觉得筋疲力尽。”

江明海笑了笑,“你太紧张了。”

楚煜知道她要拔牙时,也问过要不要陪她,被她的一句“我爸陪我。”弄得甚是沉默。拔牙当晚江思璇没力气跟楚煜多说话,而楚煜也有心事没有多说,两人就这么开着视频,静静地看着彼此,直到江思璇睡着。

比起拔牙时的痛苦,拔牙后的养护才更折磨人。麻药过后江思璇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哪怕吃了止疼药还是疼了很久才缓解。当天夜里,江思璇在睡梦中被疼醒,忍了许久才勉强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日,江思璇顶着肿起来的下巴艰难地喝着小米粥。伤口实在太疼,江思璇根本张不开嘴,喝了大半碗小米粥后,她可怜兮兮地跟母亲说,自己想吃一个黄桃罐头。

贺之惠嫌她娇气,喝不下小米粥却能吃黄桃罐头,但还是拿了一个给她吃。

“你先别急着吃黄桃,先把里面的糖水喝了,补充补充能量。”

江思璇试着喝了几口,觉得太甜。

“妈,我不想喝糖水,太甜了我喝不下。”

“那你让谁喝?你怎么就这么麻烦,知道的你是拔了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月子呢!能吃黄桃喝不了糖水,吃的了罐头,喝不下粥?赶紧喝!”

伤口传来的猛烈的疼痛,被斥责的难过化作了万千委屈在此刻一起涌上了心头,江思璇捂着脸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怎么,就说了这么几句你就要哭!别流你那几滴猫尿了,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哭哭哭,一天天跟个林黛玉似的!”

江思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是因为疼痛、因为吃不下睡不好,因为自己疼痛时无人关怀?她只觉得想哭,哭有什么用?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但哭从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此时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没人来打圆场,贺之惠还在斥骂着江思璇,而江思璇流着泪吃了几口黄桃。

贺之惠看她慢慢吞吞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大小姐,你还哭啊!你不会觉得你哭起来特别可怜吧?还是你等着要跟你的楚煜哭着告状啊?你还真以为人家楚煜能真跟你在一起啊,人家是什么家庭,你是什么家庭,你还真以为人家把你当一回事啊?还是你觉得凭你的这张漂亮脸蛋能哄住他,我告诉你,你庆幸吧,现在你好歹是个健全人,假如你还是半个聋子,你看楚煜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就是长得再漂亮也没用!你要是左耳还听不到,你就只能找残疾的、痴傻的男人,到时候你哭有什么用。”

平日里忌讳的话,情绪上头时便会脱口而出,人们常常称之为气话,但口不择言的,往往才是真心话。

江思璇沉默着回了房间,她已经跟贺之惠吵不动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喝不喝罐头里的糖水就能牵扯出这么一篇长篇大论来,她更无心解释她跟楚煜之间感情的认真,更无法反驳所谓的她还是残疾人的话,她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贺之惠就那么喜欢贬低自己的女儿。江思璇躺在床上哭了十几分钟,然后平静地出门。她骑车去了湖心公园,这次她没有哭天抢地的夺门而去,也未曾告诉任何人方才的那一场争执,她只是静静地吹着风,听着来往行人交谈的声音。

虽说是午后,但天气还是有些寒凉,江思璇正准备回去,却突然看见公园的亭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楚煜。

湖心公园的中央是一大片湖,建了一座观湖的亭子,为了观景方便,那座亭子做得有些高度,台阶与地面的转弯处有死角,江思璇就躲在了死角里。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刚哭过又被冷风吹的脸颊此刻既干又疼,她不想将这种狼狈模样展现给他;又或是以她现下的心境,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总之,江思璇就躲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

楚煜离亭子的栏杆很近,但他却背对着江思璇所在的死角的方向,所以他不仅难以发现江思璇,江思璇反而还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楚煜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与人谈论的并不是什么高兴事,江思璇断断续续地听着——

“是啊,有时候投资标的就是这样,得敏锐一点……资金链……资金链有缺口,要是能过桥的话不也还行吗,怕只怕……”

江思璇没听完就走了,她不是一个窥探别人隐私的人,起初蹲在角落里,只想悄悄看他一眼就好,只要看看他,似乎就能抚平一点此刻她的脆弱,她没想到楚煜在打电话,没说几句还冒出两个她不太懂的词。

投资标的也许她还能勉强不懂装懂,可是过桥……在楚煜的语境下她就算再傻也知道他口中的过桥绝不是过桥米线的过桥。

楚煜接着电话,突然似有所感,他回身望去,觉得似乎有人在关注着他,他想要找到那个人,然而他四处张望,却找不到那个人,楚煜有种直觉,他离那个人明明很近。

回到家,江思璇发现江岩已经回家了,他一如往常的调侃自己,应该是不知道中午的那一番争执,贺之惠若无其事地叫她来吃小番茄,她顺从地拿了几个。

这就算是和好了,谁也不用再提起那场争执。至于争吵中暴露的问题,统统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一家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呢,难道所有错都是一个人的吗?

或许正是因为彼此是一家人,所以有些事才会变得更难堪,亲近之人才最知道对方的痛处,亲近之人才拥有口无遮拦的特权,同样,以亲缘为纽带的关系,是这世上剪不断、抛不开的羁绊,是这世间最牢固的绑定关系,如同一幢高楼大厦,能够遮风挡雨,却也能令人困顿其中。

江思璇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她的脸似乎又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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