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光,男人周身的水珠好似给他镀了一层雾气,衬得他那张俊脸愈发的英武俊美。
云苓呼吸一滞,这不是……他怎么会在这?
兰戕不服气,还要跟他对呛,“你贸贸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出手,这就是习武之人……”
“兰戕!”
云苓断声喝住兰戕,一手撑着地,被兰戕扶着努力起身。
人还未站稳,就强撑着朝眼前男人躬身行礼:“臣妇云苓,拜见六皇子!”
兰戕脸色陡变,连忙跟在云苓身后,一齐朝着男人行礼。
这大梁皇朝之中,一共一十二位皇子,成年的有八位,剩下最小的十二皇子,至今尚在襁褓之中。
今圣上位之路不顺,夺嫡之争险变逼宫,最后登顶九五的却是一位冷宫妃子所生的不受宠皇子。
皇上感恩皇后身为侯门贵女,于落魄时却不离不弃的恩义,才登上皇位,就封了年仅六岁的二皇子为太子。
然而太子愚钝,性子又暴躁易怒,不少行径令人诟病。
偏生贵妃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是小门户出身,没有外戚之患,膝下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圣上的长子,五皇子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一个宽厚仁德,一个能力出众。
无形之中就成了太子最大的对手。
如今朝堂之上两派分庭抗礼,不说文臣武将,连皇子都各自泾渭分明。
唯独一位,与众不同,便是眼前的六皇子赵南禹。
这位六皇子身份也实在是特别,他母亲原是圣上身边的武奴,当年逼宫之变,拼命护住圣上的安危,圣上感念她的拼死相护,继位之后,便纳她为妃。
然而这位武奴,志不在后宫,一心想着去守卫边疆,大展拳脚。
圣上无奈,只能允了她的心愿,让她跟随军队出征,这一走便是十多年,连六皇子都是在军中生下,连夜让贴身照拂的禁卫军护送回京。
有此英雄母亲,这位六皇子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他向来厌恶朝堂尔虞我诈,一心只愿征战沙场,还未成年就敢假扮成士兵,想混出成打仗,幸亏被随身太监发现,拎回来被圣上好一顿打。
原本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加上生母的出身,这位六皇子在宫中大抵也是个不受宠的。
偏偏老天作弄,这位六皇子竟与先帝长得一模一样,小时候就像了五分,越长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不是那武奴一直在圣上身边长大,从未见过先帝,只怕是都有人怀疑生父何人。
凭着这副模样,太后对他格外疼爱,见他小时候生母不在身边,后宫奴才拜高踩低,便干脆接到自己膝下长大。
当今太后虽不是圣上生母,但先帝嫡皇后的身份在那,当初圣上能继位,也多赖这位太后助力,因而圣上自然也对这位母亲极为敬重。
有了这样一个靠山,六皇子便愈发恣意妄为。
男人垂下眼眸,看着云苓因为被水浸透的衣服压得整个人站不稳,加上这会又是高秋的季节,一阵冷风吹来,就刮得她一个哆嗦。
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夫妻俩都是狐媚惑主的东西!”
云苓忍不住对“狐媚惑主”这个词语的用法皱了皱眉,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选择置之不理。
“你相公是个当了逃兵,还敢舔着脸去求圣上当高官的,你被我扔进水里,还要跟条狗一样在这跟我示好——”
赵南禹讥讽道:“还不如你丫鬟有气性!”
云苓也不恼,对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粗人,那是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保不齐自己两句话他听不懂就要动手。
还不如顺毛捋着,少惹是非。
“臣妇知晓臣妇的夫君犯了大罪过,但此事发生之时,臣妇还在盛京城,对逃兵一事更是毫不知情。”
“诚然逃兵之罪,罪该万死,但治罪的可以是刑部,可以是兵部,也可以是大理寺。”
她抬眼看向赵南禹,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绝不该是在这行宫之内,由六皇子出手,对付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妇人。”
云苓说的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字字铿锵有力,倒是一时间把赵南禹怔住了,他本就不是善于口舌之人,拖云苓下水,也是被江淮之这个小人气得忍不住一时上头。
“你是他妻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夫君是逃兵?”
赵南禹狐疑地问道:“他难道不曾与你商议过?”
“不曾。”云苓平静地回道。
“那……那也许给你透露过这方面的意向?”
云苓笑了一声,“他新婚当日就随军出征,连堂都没拜,我连他出征都是入了夜才被我祖母告知。”
赵南禹脸色登时古怪了起来,“那他总归给你写过书信吧,上面没有透露过?”
云苓一顿,半晌才淡淡道:“他说行军路远,事务繁忙,没空给我写书信,往日只给祖母和我婆母报平安,没有单独给我的信件。”
赵南禹彻底安静下来,看向云苓的眼神一时间都有些复杂。
“六皇子问完了吗?”
赵南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那能否让臣妇问几句?”
赵南禹没有拒绝,他心底已然有些悔意,哪里还好意思拒绝云苓的要求?
“方才拽我入河,六皇子是想要我的命吗?”
她问的太过直白,倒是一下子让赵南禹慌了神,他连连摆手。
“我只是一时兴起吓唬你而已,这蝴蝶泉泉水温热,最适合养伤,我在禛南受了伤,这两日一直在行宫修养,没想到撞见你,看你有点眼熟就……”
赵南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太过儿戏。
“六皇子可知臣妇并不会水?”
赵南禹一愣,随即连忙道:“这我怎么知道,都说是临时起意了……”
“所以六皇子就在并不知晓事实情况的时候,抱着一时兴起的好玩念头,把一个不会水的女子拖进湖里?”
云苓平静地看着赵南禹,声音甚至称不上质问。
“真正当逃兵,高官厚禄,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子,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