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正是秋高气爽,行宫两侧泛黄树木下一行女子珠玉环翠,环佩叮当,簇拥着正中央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和身侧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云苓眼神一动,示意月牙松了发髻,一行人连忙以云苓为首,一字排开,朝着那二位恭恭敬敬请安。
“臣妇永安侯府三房江云氏,云苓,拜见长公主,宁安郡主,问长公主,郡主安。”
长公主与宁安的容貌有八分相似,两母女论长相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只是宁安娇蛮俏丽,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应是随了平南将军。
分明相似的五官,长公主却无端多了几分端庄秀致的威仪,现下面容瞧着跟菩萨一般慈眉善目,一双眼睛里却半分未见笑意。
“你就是皇帝破格特赦的那位光禄寺少卿江淮之的妻子?”
她上挑的眼线在云苓周身逡巡一番,眼前的女子一身绛红色长裙,愈发衬得整个人冰肌玉肤,发髻一半梳得板正,另一半去披散在侧脸,让本就明艳的长相,更添了几分妖冶。
瞧着就不是守礼安分的人物。
长公主收回目光,声调懒洋洋地开口:“云苓,这名字听的耳熟,江南织造的云墨为与你什么关系?”
两句话,云苓已然听出了长公主的敌意。
张嘴就提江淮之是“破格特赦”,显是不满圣上对江淮之的处置,这也自然,长公主本就是嫉恶如仇,敢爱敢恨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以死相逼,忤逆先皇后,非要下嫁平南将军。
能养出宁安这种耿直的性子,长公主必然也是非分明,想来是看不上圣上为了一点利益,就公然视律法为无物,江淮之这种特例,简直是对所有在前线拼杀的战士的侮辱。
无关乎要迁怒到她身上。
再说自她嫁到永安侯府,云墨为担忧爱女处境,这两年也借着上供贡品,进宫觐见的时候,顺路探视云苓,长公主作为经常在公主府和紫禁城走动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云墨为的女儿?
心里这般想着,云苓面上却仍旧恭敬地回道:“回禀长公主殿下,臣妇之父正是江南织造云墨为。”
长公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见你面生,本宫在盛京名媛圈子里也有些年纪,倒是对你没什么印象,原是江南商贾之家。”
云苓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倒是站在一旁的宁安郡主,听不懂两人之间的机锋,她性子本就急切,忍不住拽着长公主的手道:“娘,你跟她客套什么?”
“苏姐姐不都说了吗,不过是仗着自己有钱,变着法地刁难人,还有脸道貌岸然地帮古董斋老板声张正义,谁知道自己在背地里还不知道多刻薄尖酸?!”
看着宁安比之之前在古董斋遇见,还要对自己抵触的态度,云苓不由皱起了眉头。
苏姐姐?苏锦时?!
她什么时候跟宁安这般交好的?
这些日子云苓在永安侯府和茶歇楼来回奔波,又连着二房连番找事,疏于留意三房,只听说比起江淮之,苏锦时去宫中反倒更勤快一些。
还因着这件事被江楚氏抱怨了两句,说哪有女子天天大着肚子抛头露面?
只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训斥苏锦时,就被江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说那是圣上传召,事关日后整个永安侯府的体面,轮得到她指指点点?
骂得江楚氏缩头缩尾,别说敢在苏锦时面前置喙,连带着把人伺候地跟公主一般。
云苓眼眸微闪,之前便耳闻苏锦时此番向圣上提了一个能大增军力的法子,想来因此与平南将军一家多有往来,也是应当。
只是她没想到,不过这么几日,就能叫宁安追着喊着叫姐姐,确实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宁安见云苓半晌不开口,又见她散着长发,娇媚逼人的模样,苏锦时之前与她讲得种种瞬间涌入脑海,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抢别人东西,抢我古董就算了,怎么连别人的相公都要抢?”
云苓皱了皱眉,抬眸看着宁安,竟有些听不懂她说得话。
“我?抢人相公?”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安,“谁的相公?”
“当然是苏姐姐的啊!”
宁安回复的理所当然,听得一旁的长公主都一时间怔住。
云苓上上下下打量宁安半晌,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傻子,“郡主,江淮之的正妻,似乎,应当,还是臣妇。”
宁安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理所当然道:“区区夫妻之名而已,又不代表什么,苏姐姐说了,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
“你跟那个姓江的,既无夫妻之实,又无儿女牵扯,成婚的时候,人家就出征了,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哪里比得上跟苏姐姐,他俩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偏偏多了你,横在其中搅合,要我说,你就该自己退出,别当那碍眼的……”
“轻烟,闭嘴!”
不等宁安说完,长公主先一步低声呵斥住宁安,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了些不敢置信。
“你这说得都是什么话?平日夫子上课不见你往心里去,怎么这些乌七八糟的话都进脑子了?”
长公主显然带了些怒意,压低着嗓音在宁安耳边低斥。
然而宁安却浑然不觉,声音愈发抬高:“我哪里说错了?她本来就是自作多情非要赖在永安侯府,现如今人家两情相悦的小两口回来了,她弄得一副可怜模样给谁看呢?”
“那两年江淮之死讯都传回来了,她作什么不和离?又没人逼着她留下来!”
长公主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正想开口训斥,倒是云苓先笑着开口道。
“宁安郡主可能是有些误会了,自江淮之入狱起,我没有一日不想和离的。”
“不让和离的不是我,是整个永安侯府。”
宁安一怔,一时间有些听不懂云苓话中的意思,“怎么可能……苏姐姐分明说……”
“苏姑娘没有告诉郡主吗,我第一次跟江淮之提和离,是在京中内狱,当时苏姑娘正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看得分分明明。”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许是臣妇困于内宅,不懂这些年盛京城外头的变换。”
“何时和离一事,轮得到女人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