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很快重新买了新的马车过来,云苓没有再跟魏书意多话,带着月牙一齐上了车,掉头又重新往京城商铺赶去。
剩下的铺子虽不多,但也不算少,从下午盘点起,再要一一对账,说不好要到深夜才能回府上了。
她时间很紧。
魏书意站在巷口,只等到马蹄落地的踢踏声远去,才慢慢回过神。
“老大,咱们这个尸体,怎么个处理法啊?”
等到云苓离开,亲信才敢凑到魏书意身边,愁眉不展地抱怨:“这小姑娘也忒狠了!五个刺客,我方才摸了一把,致命伤都是那把长刀。”
“也就是说,原本都是能活命的,愣是给她全灭口了,好歹也留一个给咱套套口供啊!”
魏书意捏了一下鼻梁,有些无奈道:“她也是没法子,身份特别,要是牵扯上这帮人,后患无穷,这事还得咱们给她顶下来。”
亲信猛地瞪大眼,“什么?!”
“不是,老大,特殊是多特殊,后患是啥后患,咱们顶下不能也倒霉吧,那可太冤大头了!”
魏书意瞪了他一眼,“冤什么?咱们本就是父母官,为民服务的,让你担点风险就怕了?这么没种,趁早回家种田!”
骂得亲信立刻闭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可……可咱们用的都是朴刀,跟那长刀原不是一种武器,给有点资历的仵作,看一眼伤口就能分辨出不对……”
魏书意沉默了半晌,冷不丁开口。
“刀口多几道,谁还分得清是什么武器砍的?”
亲信一顿,反应过来魏书意的意思,登时吓得一激灵,张嘴都有些磕巴。
“好……好,但……那什么……咱们执法砍十几道伤口,是不是有些……”
魏书意眼神盯着远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就说,歹徒奋死反抗,拒不投降,与咱们爆发激烈斗殴。”
说着他转头看着另外几个守在尸体边的亲信,叹了口气,“告假吧,到时候除了我,你们统一口径,就说伤势太重,在家里歇息了。”
亲信犹豫着点了点头,一边认命地去处理尸体,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
“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没见过连砍五个眨眼的……”
魏书意听得有些好笑,垂眸回忆起云苓脸上血迹未干,遍体鳞伤却依旧敢跟自己叫板的模样,忍不住心里感叹。
跟沈隽那个油盐不进的犟种倒是般配得很……
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惊得魏书意自己扇了自己一嘴巴,懊恼地不敢置信。
他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冒出来这么荒唐的念头?
想来是南望山那一出,加之沈隽近日频频跟他提及云苓,两人因着种种原因牵扯,让魏书意不自觉把他俩联系在一处了。
也是,一个年少得志的国公府公子,和一个已为人妻的商贾之女,云泥之别,他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魏书意摇了摇头,笑着也去帮亲信干活去了,大约是最近忙于案情,白日癔症了。
这头魏书意在巷口忙活到近夜才回宅子,那边云苓一路视察商铺,拼着一口气,硬是在深夜把所有铺子清点明白,才悠悠往侯府赶去。
等到永安侯府的时候,已然困顿地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还是被月牙喊醒的。
月牙看着云苓,满眼心疼,“小姐,要不直接去老太太那里告病吧,你身上伤口还未包扎,又忙活了一日,怎么撑得住啊?”
云苓摇了摇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扶着月牙的手下车,“若是我不去,原本小事也要变成大事了,没必要。”
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似是想起什么,转头朝着郑叔低声叮嘱道:“待会应当有一个姑娘拿着我的蝴蝶簪来找你,辛苦郑叔先别休息,找个由头把她安顿在咱们院子里。”
郑叔立刻明白了云苓的意思,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回去就先到后院守着。”
云苓这才放下心,领着月牙径自往正厅走去。
果不其然,虽是深夜,江老夫人却未入眠,还在正厅点着灯等人。
云苓进门的时候,她手里的书本也未放下,仍旧借着油灯,拿着西洋镜看着上头的文字,好似未曾看见云苓一般。
“祖母恕罪,孙媳妇今日视察了一日商铺,实在是事务繁杂,绊住了脚,方才回来晚了,请祖母责罚。”
云苓跪在江老夫人面前,认错的态度称得上恭敬有加。
江老夫人未曾抬头,一边慢悠悠看着书,一边状似随意道:“不妨事,我老太婆觉少,你是侯府主母,原是大忙人,我等你是应该的。”
这话已然是明着点出她心中不快,作为长辈等小辈不说,连侯府主母一事都拿出来说嘴,显然是对云苓不满至极。
稍一说错,日后多半就要失了老太太的信任。
云苓却不慌忙,声音镇静,“我知晓今日孙媳妇大错特错,祖母怎么责罚我,云苓都认。”
“只是,还请祖母先看了我今日从各处搜罗回来侯府商铺的账本,一应地契,房契,租赁,再责罚云苓也不迟。”
说到这里,江老夫人终于抬起身,放下西洋镜,转头看着云苓,皱起了眉。
“事关侯府基业,不光是咱们日常开销的中馈,甚而还有祖宗留下的产业,江氏宗族的商铺,等等,孙媳妇不敢擅作主张,更不敢随意怠慢,还请祖母做决断!”
江老夫人终于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声音带上了疑惑,“侯府基业?这是何意,你可别为了给你今日脱罪,又拿什么事情糊弄我不成?”
云苓一声不吭,接过月牙递过来厚厚的几本本子,起身递到江老夫人身边放下,才重又跪在下方。
声音清脆,“此事牵扯众多,甚而事关几位家中长辈,云苓不敢擅自妄言,更不敢左右祖母判断,还请祖母自行斟酌。”
江老夫人一怔,半信半疑地翻开账本,一页一页仔细看过去,越看脸色越僵,到后头几乎已经压抑不住怒火。
猛地一拍茶几,“荒唐!”
“把老二两口子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