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在午间回来跟老夫人叙话,云苓不敢怠慢,专程起了大早,外头天还未凉透,就已经开始点着烛火穿衣。
纱制地长裙拂过云苓的手臂,刺痛地她下意识“嘶”了一声,皱眉缩了缩手。
月牙心疼不已,捧着云苓的手臂,对着伤口小心吹了几口,又着急地想去找药膏,被云苓拽住了动作。
“算了,已经上过一遍药,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涂再多也是浪费。”
月牙又气又恨,咬着牙道:“都怪三少爷!怎么有男人这般心狠,竟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还是他的妻子,有这能耐怎么对阵当了逃兵,只会在家窝里横!”
眼见着她越说越气,云苓无奈地一边自己抓着衣服往身上套,一边随意道:“他不一直都是这种德行,同一个屋檐下,以后咱们多防着些吧。”
月牙有些气闷,“怎么防啊,他咬死不给和离书,仗着是小姐丈夫的身份,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幺蛾子!”
说是这么说,手上却没有耽误功夫,很快配合着云苓穿上了外衫。
云苓皮肤极为娇嫩,被这衣服几番摩擦,原本隐下的伤口,悉数在雪白的手臂上印出了红痕。
她垂眸半晌,抬头朝着月牙道:“把柜子上那罐子瘀痕胶拿来。”
月牙一怔,有些迟疑道:“小姐,那瘀痕胶虽能遮盖伤口的印子,但怜星也说了,里面有一味成分会导致伤口腐烂,不利于你伤口恢复,说不好就要留下疤痕了……”
云苓点了点头,朝着月牙摊开掌心,“我知道,拿来吧。”
看着云苓坚定模样,月牙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拗不过她,磨磨蹭蹭拿来瘀痕胶递给云苓。
见她大片大片地涂在自己手臂狰狞的伤口上,又急又痛,忍不住嘀嘀咕咕:“何必呢,小侯爷也算是认识了,小姐何须在他面前遮掩?”
“家丑不可外扬。”
云苓抬眼看了月牙一眼。
月牙却不买账,小声嘟囔道:“我看小侯爷也不像是不知道小姐要跟少爷和离的样子,这劳什子的侯府,谁同他们是一家……”
话未说完,一瓶子瘀痕胶被云苓塞回了她手心。
“嘀咕完没,这些话在家说说便罢了,到了茶歇楼一句不许提,听见没有?”
月牙闷闷地转身去放瘀痕胶,从喉咙挤出一句话:“奴婢知道了!”
听她赌气一般的话,云苓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到了茶歇楼的时候,沈隽还未醒。
掌柜有些不知所措,“昨儿深夜沈将军在院里练了一会剑,估摸着是牵动到了伤势,累到了,今日多睡了一个时辰,往常这会已是醒了。”
到底沈隽要在茶歇楼养伤多日,云苓不能时常照应,瞧着这掌柜是个嘴巴严的,做事也有成算,云苓便抽了空与他大约讲了顶层贵客的身份,和其中的厉害关系。
掌柜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分寸,当即小心把顶层伺候起来,既把沈隽照顾得妥当,又把他隐藏在茶歇楼一事瞒得严严实实。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云苓的脸色,生怕云苓叫他去把沈隽喊醒。
一边是侯府三少奶奶,又是他的大老板,另一个是盛京城最显赫的世家嫡长孙,更是战功赫赫,早早封侯的公子。
哪边他都得罪不起,叫他去喊沈隽起床,跟捋虎须又有什么区别?
云苓看出了他的纠结,笑着道:“你多备些茶点,待会照常送到往日的位置,其余便不用管了。”
掌柜登时松了口气,连声应着下楼去准备了。
茶歇楼顶层拢共两间上房,除开沈隽住了一间,空了一间,剩下一扇门,推开就是一览无余的盛京城。
掌柜在这一处开阔的平台也放了桌椅,挑了珠帘屏风,由着想看风景又不想露面的客人,掩在帘后尽情审视着整片吵嚷的盛京城。
这会太阳刚刚爬上来,往日闹腾的街市,只有早餐走贩吆喝的声音,云苓靠坐在椅子上,盯着底下的长街出神。
“小姐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月牙起得比云苓都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声在一旁说话,顺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看看,这许久不见的盛京。”
云苓一转头,瞧见月牙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无奈笑道:“你若是乏得紧,就去另一间上房睡一会,等走的时候,我会喊你。”
月牙连忙摇头:“我不困,我精神得很!”
“昨晚你忙前忙后,又是收拾场子,又是指挥丫鬟,属你最累,今日连带你起得早,你不用强撑着。”
月牙却是犟得很,坚定道:“不行,我与小姐多说说话就好了,这阵子乏劲儿过了,就不困了。”
看她这么坚持,云苓也没法子,只好转头一边看着盛京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月牙说着闲话。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当初我没有一意孤行上京城,还在江南,又是怎样的光景?”
“会好一些吗,似乎也不会,到了年岁,没有江淮之,爹娘也会想法子给我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左不过从侯府公子哥,变成江南富商,一样的命罢了。”
“这世间女子,活来活去,都是一样的活法。”
清早的长风,掠起云苓的秀发,贴着她有些哀婉的神情,愈发显得风姿绰约。
“只是我离家太久,有些想爹娘了。”
“你想回江南吗?”
一道男声冷不丁插了进来,吓得云苓一激灵,猛地起身回头。
正瞧见沈隽站在她身后,两人之间只隔了一臂的距离,她正想问月牙怎么不提醒她,一低头瞧见月牙早就歪靠在椅子上,睡得呼吸平稳,显是早就睡熟了。
沈隽压低了声音,凑近云苓的时候,身上还有入眠时候点的熏香气息。
“来了怎么也不喊我?宁可在这干等着。”
云苓抿唇轻声道:“不想扰了小侯爷好眠,况且……”
她转头看向身后,淡声道:“我也很久没这样看过清晨的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