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连滚带爬,膝行几步到云苓跟前,拉着她的裙裾哭得肝肠寸断。
“少奶奶,求求您!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懂事,贪心不足,方才生了歹毒的心思,您有通天的本事,救救我哥吧!”
她只恨不能抱着云苓的腿弯痛苦,声音都带着一股走投无路的凄厉。
“我哥因着我娘和我摊上了人命官司,老太太说,说只要我给她递消息,就让我哥在大狱里过上好日子。”
“我……我家真的太穷了,我哥一进去就挨打,又不给他饭吃,再打真的会死的!”
云苓没有吭声,一边斜睨着菱荷剧烈变幻的神色,一边随意问湘竹道:“人命?杀了谁,因为何事,你哥若是那等贼人,我可……”
“不是不是!!”
湘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哭得都有些打嗝:“他原是码头干苦力的,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未曾想这次回来,正撞见我继父打我娘,还要……要欺侮我……”
“一时气恼就……”
在湘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不成调里,云苓拼凑出了大概的脉络。
她微微垂眸,打量着夜色下湘竹模糊的长相,身条尚未抽开,五官也稚嫩得很,显是才十二三岁,当真是畜生!
“求求少奶奶恩赐,只要救我哥哥一命,湘竹必定给您当牛做马!”
云苓垂眸看着她半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年纪小,也不似菱荷那般心比天高,瞧得出来是个心思简单的,经不住诈,想来往日背着她传递消息这个活做的自己也心里愧疚得很。
她半蹲下身子,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淡声道:“畜生本就该死,你哥哥没有错。”
湘竹愣愣地抬起头,一张脸上布满了泪痕,懵懂地听不透云苓的意思。
“你哥哥叫什么?”
湘竹懵懵地回道:“叫……叫仲简,方仲简。”
云苓唇齿间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轻笑了一声,“这倒是个好名字,是你母亲取得吗?”
湘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是我亲爹爹取得,我哥叫仲简,我叫仲灵,湘竹是进屋子之后三房奶奶给的名字。”
云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还是原来的名字好。”
“不用做牛做马,你哥哥会出来的。”
云苓拍了拍湘竹的脑袋,直起身子,这才转头看着一旁咬着嘴唇,表情难辨的菱荷。
“谢谢少奶奶,少奶奶大恩大德,我……我做……我这条命都是少奶奶的!”
原本帮着老夫人传递少奶奶的消息,她就是千不愿万不愿,少奶奶心眼好,连带她们这些小丫鬟都跟着享福,若不是因为哥哥受制,她是决计不愿意做这种亏心事的。
况且自己哥哥犯下人命官司,只要能活着对湘竹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从未想过还能有出狱的日子,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
只会不停地朝着云苓磕头。
“你呢?”
云苓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菱荷,“想明白了吗?”
菱荷半晌才松开被自己咬的发白的嘴唇,轻声道:“你……少奶奶……”
她却又堵住了话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云苓看出了她的窘迫,随口接话道:“别叫我少奶奶了,叫小姐就好。”
“以后折颜轩的规矩,关起门来,都叫小姐!”
菱荷吞了一口口水,“小姐真的会放我出去成家立业,做小买卖吗?若是我被别的院落里的丫鬟嬷嬷欺侮了,也能也能……”
她话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云苓却听出了那点弦外之音。
“可以。”
她声音清朗,在清冷的月色下,悠扬悦耳。
“往前我一心扑在侯府基业上,叫咱们院子里的人受了许多委屈,我知你们心中多有怨怼。”
“无妨,是去是留,皆由你们自己选择。”
“离去的自有遣散费,留下的,亦有我逢年过节加量的大红包。”
云苓环视了一圈折颜轩,大大小小,或在明处,或在暗处的丫鬟们,嘴角微微勾了勾了。
“只两点,须是你们清楚的。”
“其一,凡我院中之人,一心归顺我的,若是被旁人欺负了,不管其人是何身份,有何原因,我必定成倍帮她讨回公道。”
“其二,今日之后,留下之人默认对我忠心耿耿,举凡敢生异心之人,”
她声音微顿,在菱荷脸上停了停。
“必定斩草除根,尸骨不留。”
菱荷不经意地一颤,抖着嘴唇不敢吭声。
云苓却没有再跟他们多话的心思,抬腿就往屋里走去,只在路过菱荷的时候,声音若隐若现,犹如晚风一般。
“你是个聪明丫头,选择只有一次。”
未等云苓迈上台阶,菱荷扭身朝着云苓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的声音透着一股决绝地恨意。
“求小姐栽培!”
云苓脚步一顿,唇角在晦暗的夜色里,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今夜之事,最迟明日清早老太太那边就能得到消息,所以,现下你递过去的消息,怎么说,如何说,就分外关键。”
菱荷抬头看着云苓的背影,恍惚一瞬,就明了了云苓的意思。
重重点头道:“小姐,菱荷明白了!”
随即略一迟疑又道,“湘竹哭得太厉害,奴婢怕她说错话,今夜就奴婢自去通报吧!”
云苓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只你一个人去,老太太必定会怀疑。”
“把湘竹一并带去,只一味哭得语不成调便是,只说,年岁太小,被三少爷醉酒后的形态吓得哇哇直哭就好。”
菱荷顿时了然了云苓的意思,连忙并着湘竹两人,一起趁着夜色,小心地往老太太屋里赶去。
等到云苓处理完外头的事情进屋的时候,江淮之已经被收拾地差不多了。
额角的伤口止住了流血的趋势,一坛子好酒半灌半洒,弄得整个屋子酒气熏天,他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浑身狼狈。
月牙擦着手心的血迹,朝着云苓问询:“小姐,还待如何?”
云苓环视了一周,冷不丁抬手掀了面前的饭桌,众人躲闪不及,半桌子的饭菜或泼或撒,溅了大家伙一身。
正当众人错愕的时候,她转身朝门口的丫鬟抬了抬下巴。
“喊起来吧,就说三少爷闯进了院子,吃醉了酒,拼命耍起酒疯,把脑袋都撞破了。”
她看着院门口若有所思道:“这时辰,三房探消息的人,也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