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女孩进屋的一刻起,云苓霎时想起了怜星对她提起的那位年方三岁,至今还不会说话的女儿。
小丫头朝着云苓拼命点头,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着急。
云苓抓着她的小身板,耐心询问她道,“姐姐要知道你娘亲出了什么事,才好去救她,你娘身边有没有什么侍女,能想法子出来讲清楚情况?”
月牙正端着碗出来,一眼就认出了小丫头的身份,忍不住跟云苓解释道。
“小姐,我几次去怜星那里,偏院只她与这丫头两人,二夫人哪舍得花钱给她置办丫鬟什么?”
云苓登时蹙眉,察觉到事情棘手起来,只能一边思忖着一边吩咐。
“月牙,你先支一人去二房打探一下消息,莫要打草惊蛇,我刚跟二婶闹了大的,现在贸然闯过去,只会徒添麻烦……”
她怀里的小丫头却听懂了云苓的意思,一下挣脱出了怀抱,在屋子环视一圈,一眼瞥见里屋的纸笔,陡然眼睛一亮。
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扯下纸笔,就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描字。
月牙一惊,反应过来连忙着急地要去抱她:“哎呀地上凉,你怎么直接趴上了……”
“别动她!”
云苓伸手止住了月牙的动作,看着小丫头慢慢描出来渐渐现出形象的字迹,有些惊异。
“你才三岁,竟然会写字?”
小丫头没有吭声,只一个接一个往下描,认真地在这快要入秋的天色里,鼻尖沁出了汗水。
随着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单字拼凑而出,云苓眸光渐冷。
“娘亲”、“打”、“流血”、“外面”、“坏男人”、“胡说”——
支离破碎的消息,霎时让云苓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消息,她顾不上犹疑,立刻吩咐月牙。
“你赶紧拿着手牌去一趟江岸赌坊,让掌柜把老二这些日子赊下的账重整成册,顺路让郑叔跑一趟城南善堂,把秋妈妈带来,只说……”
她低声在月牙耳边耳语了几句,月牙眼神几闪,用力点了点头,抓着手牌就冲出了屋子。
江时栩一下慌了神,下意识扯了扯云苓的袖子,六神无主道:“云姐姐,怜星姨娘出什么事了,我能做什么吗?”
云苓垂眸看了他半晌,突然抓着小丫头把她小手塞进江时栩手中,轻声问道:“照顾好妹妹和你姐姐,能做到吗?”
江时栩猛地抬头,跟云苓对视一瞬,瞧见了她眼里的认真,江时栩用力点头。
“云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妹妹!”
云苓思索了一瞬,还是从床头柜拿出一柄短匕首递到了江时栩手中,低声道:“记住,不论如何,不要让人把妹妹带走。”
说完,她站起身,径自离开房间,身后江时栩紧紧抱着嚎啕大哭的小丫头,不让她冲上去打扰云苓。
还未进二房院子的门,云苓就在小路上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登时皱紧了眉。
额角一阵阵翻上的眩晕,让她闻到这铁锈味的时候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她拿帕子掩着嘴,忍住不适,直冲进院子。
越靠近偏侧喜姨娘的院落,沉重的板子拍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就越发清晰,听得云苓心里发紧。
“哟,三少奶奶怎么有空闲来我们二房?”
云苓一转头,正见江杨氏身边的大丫鬟司琪,领着两个二等女使朝她走来。
“真是不巧,我们奶奶今儿个身子不爽利,少奶奶怎么不叫人提前下拜帖,不然这白跑一趟,怪累人的!”
她一边剔着指甲里的脏污,一边阴阳怪调地赶人。
云苓懒怠与她多言,径直就往偏院走,未曾想司琪竟领着两人横插一步,直接拦在了云苓身前,言语愈发不客气。
“少奶奶是听不懂话吗?都说了我们奶奶身子不好,您一个三房小辈贸贸然硬闯二房宅院,是不是有些不知礼数了?”
她横在云苓面前,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警告,显是有人在后头给她撑腰。
云苓霎时了然,称病是假,纵然怜星被打是真。
对付不了她,便拿跟她走得近的怜星出气,又装作生病不掺和进去,让别人做出头鸟,到时候即便闹起来,她也能推脱个干净。
不愧是江杨氏,前世今生如出一辙的恶毒!
司琪瞧着云苓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怵了,前几日司琪告假在家没有跟在江杨氏身边伺候,回来只听见那三房的少奶奶转了性子,张扬难惹得很,她还以为多厉害的人物,今日瞧着不还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能有什么厉害的?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少奶奶明儿请早吧,二房事多还等着我去张罗,就不送了……”
“啪!”
兜头一巴掌甩在司琪脸上,打得她登时懵在原地。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抬手指着云苓,满眼尽是不敢置信,“你你……你竟敢……”
“啪啪!”
云苓反手又是两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最后一巴掌抽完,司琪撑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半晌没能回过神。
两个女使吓了一跳,一个去扶司琪,一个要上前跟云苓对峙。
“三少奶奶,这是我们二房的地盘,不是你一个三房小辈可以兴风作浪……”
“滚去把你们奶奶叫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偏院的棍击越来越弱,云苓心里越发慌张,连平日的体面都懒得跟她们扯着。
“往日心疼你们也是好人家女儿,来府上伺候人到底也是受委屈了,对你们客气了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怎么,非得把你们当牛做马一样作践,才能好好说话是吧?”
司琪好容易被人扶着站稳,抖着身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朝着云苓吼道:“等着,等我去告诉二奶奶,到时候……”
“你威胁谁呢?反了天了,丫鬟还能朝着主子放狠话,待要告诉二婶什么,叫她为你这个丫鬟来朝侄媳妇讨公道吗?”
司琪霎时噤了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荒唐。
到底是云苓这些年和顺可亲,人善被人欺,让她这种做大丫鬟的,跟着二夫人往日在云苓面前飞扬跋扈惯了,竟是忘了,二夫人到底跟云苓才是一家人。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云苓一把上前攥住了司琪的长发,揪着她脸被迫抬起,恐惧地看着云苓冷漠的双眼。
“怎么是二婶屋里的熏香迷了你的狗眼,才叫你忘记寻常人家丫鬟公然挑衅主子都是什么下场了?”
司琪一张小脸登时煞白,抖着嘴唇颤声道:“我我……我是二夫人的丫鬟,你能拿我怎么……”
“啧,什么二夫人的,这府里这些年,哪样不是我置办的,没有他们的,只有我云苓的。”
她陡然用力一拎司琪的长发,强迫着她凑到自己唇边,灿然一笑。
“不然你猜,为何二婶自己不来阻我,偏要你这么一个丫鬟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