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云苓颦着眉,嘴唇紧抿,满脸都是不快意,下意识就软了声调。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宁安看不惯云苓对沈隽的态度,朝着云苓冲口而出道:“你凶什么,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呢!”
沈隽皱起眉,正想出声制止宁安,一旁的云苓先冷笑出声。
“我父亲江南织造,商铺遍布天南海北,手下农田庄子数不胜数,你知道多少人仰仗着我家养家糊口?”
“年年江南税款最高,前年淮江水灾,国库分毫未用,全是我家一力承担。”
云苓上下打量宁安半晌,突然轻笑一声,“郡主身上这套烟笼纱,是江南织造今年刚送过来的时新货吧。”
“年年往京里上贡最顶尖的好货,分文不收,就换来一句搜刮民脂民膏?”
宁安本就不是个聪明的,这会被云苓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又气又急,慌不择路地只会朝着云苓一味大喊。
“你住嘴!不许说了!我说错了不行么,你怎么那么凶?你再说我把你东西砸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上前来抢云苓怀里的盒子,却被沈隽一步拦住了去路。
“好了,闹够没有!”
被他一大声,吓得宁安立刻缩了缩脖子,气焰下去了一半,只敢小声委屈嘟囔:“我不是想给你送礼物吗?干嘛都凶我……”
“况且——”
宁安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突然梗起脖子,直起身指着云苓理直气壮地指责道。
“她相公可是江淮之,是逃兵哎!还是在沈哥哥军营临阵脱逃的,不知道给你带来多少麻烦,凭什么要对她客气啊?”
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宁安又支楞了起来。
“她爹没问题又怎么样,她婆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前两天还听说,她那个大伯不是贪污入狱了吗?那我说她的钱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也没错啊!”
越说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宁安登时气血上涌,一手叉腰就要跟云苓理论个高低:“我刚才被你糊弄过去了,咱们再来……”
“她丈夫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隽先不耐烦地开了口:“江淮之潜逃两年从来没回过永安侯府,甚而还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分明就是一个受害者,你冲她撒什么气?”
云苓从方才就刻意放空的眸子微微一滞,无意识地飘向沈隽。
宁安也有些呆住了,“沈哥哥,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都那么说……”
莫名急躁的怒意席卷了沈隽的大脑,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眉间,再抬头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清俊公子哥的气息。
“我知晓你送礼是好意,只是我不喜欢,更不需要你为了一份无足轻重的礼物,跟人红脸相向。”
说着伸手揉了一把宁安的脑袋,“留着钱给自己买些喜欢的玩意儿吧。”
宁安撇了撇嘴,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见着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
“二位诉完衷肠了吗?”
云苓清凌凌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
沈隽下意识收回手,转头瞧见云苓那双本是水色朦胧的眼,这会冷淡的宛如能结冰。
“郡主手下的晚姑娘无缘无故打了周老板巴掌,不打算道歉吗?”
宁安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晚秋,皱眉问道:“你打人做什么?”
晚秋被问得一懵,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奴婢,奴婢也是心急,这个周老板怎么都不肯把东西给我,我就……就一下打他脸一记……”
她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是做错事心虚,宁安登时黑了脸,有些生气道:“我只说让你来把我前两天看中的东西买下来,你打了人家老板,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编排咱们公主府?”
晚秋一下慌了神,扑通跪在地上,哽咽着声音道歉,“奴婢知错了,奴婢太过着急为郡主办事,一时心急办了错事,还请郡主责罚!”
倒是一旁的周老板听不下去,赔笑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晚姑娘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力气?老头我皮糙肉厚的,一会就不痛了!”
台阶已经递过来,宁安自然没有不下的道理。
哼了一声,瞥着晚秋道,“那既然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是有趣!”
云苓突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打人的不给被打的道歉,给主子道歉去了,公主府的家风,我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宁安脸色陡变,气得咬牙:“人家周老板都不计较了,要你多嘴!”
“要不是你非要跟我争这个玩意儿,哪里会出这么多事,晚秋也不用打周老板了,你怎么不给周老板道歉?”
这一番胡搅蛮缠的理论倒是给云苓听笑了,她看了宁安半晌,看得宁安不自在地又想骂人,才慢悠悠地开口。
“都快及笄了,不应该啊!”
宁安听不懂她的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下意识开口道:“什么不应该,我告诉你,你再阴阳怪气,我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
“晚秋不过一个小丫鬟,敢随意对古董斋老板动手,她仗的是谁的声势?”
宁安一愣。
“谁跟你争重要吗?”
云苓双手环臂,态度认真了一些,“今日是古董斋,明日是哪里,周老板不计较,还有王老板,张老板……”
“郡主能保证他们都不计较吗,你公主府的声誉有多少能毁的?”
沈隽自方才就盯着云苓,眼神一错不错,他自然明白云苓的意思。
重点根本不是晚秋动手,而是晚秋已经敢枉顾宁安的要求,仗着公主府声势随意对人飞扬跋扈。若是今日不好好惩戒一番,随便敷衍过去,难保他日这个丫鬟会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说到这个地步,宁安再蠢也明白了云苓的意思,她咬了咬牙想顶嘴,却又实在理亏,最后还是不情不愿道。
“晚秋,还不赶紧给人道歉!”
晚秋原本已经认定宁安会保下自己,正心里偷笑,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下意识就想求情:“郡主……”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看见宁安虎着脸,晚秋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头去给周老板认错。
瞧着这一出闹剧落幕,云苓这才抱着盒子,正预备上楼,却突然被沈隽拦住脚步。
她皱眉不解抬头,沈隽却突然有些乱了针脚,似是刚才拦住云苓的念头只是临时起意的疯狂。
“我……”沈隽乱了一瞬,又瞬间找到了极为妥帖的理由,“我代宁安道个歉,今日给你惹麻烦了。”
云苓声音愈冷,宛如淬了冰一般。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