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姚姝才不会怕这个,就算认出来又如何,再撒个谎圆过去不就得了,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可是现在墨炎珩问起,显然他是不满她的作为,为了不激怒他,她不能将话说得这般洒脱。
她声音很小,很温顺:“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他望着她,她这是几个意思?明明跟别人就嬉皮笑脸,到他这里就这副死样子。
他继续道:“跟一帮男人聊一个晚上,你倒不怕人家借机打听你,调查你?对你另有所图?”
沈姚姝不爽,人与人之间交往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呀。
更何况都是萍水相逢的一些人,你还得防着,那活着得有多累。
而且她哪有这么傻,一上来就跟陌生人交心呐?就普通聊聊天啊。
不过像锦衣卫这样冷血的人,想来墨炎珩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他才会对谁都忌惮。
就像是一个做错事被先生训的沉重,她不解道:“能打听到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呀。”
墨炎珩不信,问道:“什么都没说那你一晚上都说了什么?”
沈姚姝瞧墨炎珩一副好奇的模样,大胆猜测他应该是想找个人聊天而已。
没想到,锦衣卫杀手居然是这么一个寂寞的人,那她且跟他聊聊天吧。
她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笑料,轻“咳”了一声道:“我跟他们讲了一篇非常有名的文章,然后他们就都笑了,你要不要也听听?”
墨炎珩起了几分好奇:“说!”
沈姚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念道:“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
墨炎珩满脸黑沉了下来,问:“你这是在鸡叫还是念文章。”
沈姚姝一脸天真无害高兴道:“念文章呀,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笑?我现在就把文章写在地上给你看。”
墨炎珩将信将疑,示意她写。
见对方感兴趣,女子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细长的手臂,立马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很快,全文写完。
全文都在讲鸡,无一不是鸡。
墨炎珩看完虽然没有笑,但起码眉头是放松舒展的。
没想到,这世间文章竟还可以这样拿来作饭后谈资,供人取笑。
他淡淡道:“所以,一晚上,你们是这样打发时间?”
沈姚姝笑道:“当然呀,你且说说,我聊这些,别人还能打听到我什么是不是?”
看见墨炎珩这般,沈姚姝直觉他心情好,于是又道:“所以呀,这人活一生,可不都是只有打打杀杀的。或许你可以换种活法。”
像是触碰到某种禁忌一般,墨炎珩突然眼神一凛。
沈姚姝忙道:“不是叫你放弃追逐你的目标的意思,意思是说你在追逐目标之余,你的日常生活,可以这样自由洒脱。即使你身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
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远可以让你放心托付真心的。”
墨炎珩敛了怒气,生了几分好奇,反问:“哦?那请问沈小姐身边的这一两个人是谁?”
哎?
不是在聊他吗?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果然是锦衣卫,警惕得要命,是不是生怕与她交心?生怕被她探出点什么自己的秘密?
她也是傻,上次跟他聊天难道没长记性吗?跟这种恶魔就是连随便聊个天都会被扒层皮的。
想到这,她想也没想,直接道:“你呀!”
墨炎珩微微一怔,疑问道:“我?”
沈姚姝答:“可不就是你吗?请问我还有什么秘密可以瞒你吗?我现在除了女儿家的一些体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瞒你的了。而且,每次我在哪,你都在。”
她其实说这些话都是气话,希望墨炎珩听不出来。
墨炎珩听她一番解释,虽知她未必真心,但听着却新奇。
因为她说的是真话,她所有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统统洞察,她最好乖乖留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视线里不作妖。
别再想些有的没的,背叛他的人,可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就地而眠。
墨炎珩看着躺在地上安静睡着的沈姚姝,心中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妄想。
不知何时,他同这个女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在没遇到这个女人之前,在没接到要杀这个女人的命令之前,他杀人无数,也只有杀戮才能让他心生平静。
可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中了这个咒术之后,一切都变了。
虽然周围一样是尔虞我诈,但是没有人时时刻刻提醒让他杀人,他没有终日都要执行的任务,也不必再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相反的,不少人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变了法得讨好他,敬他,甚至说漂亮话称赞他。
锦衣卫有很多条路,但每一条都是死路,能活下来的,都是行尸走肉。
而现在的他,依然有很多条路,虽然也不是每一条都是活路,但是每一条都能变成活路。
现在的他,终于不再是阴沟里吃人迂腐血肉的蛆虫,而是高高在上可以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一切都不同了。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眼前这个女人,殊不知何时会离他而去?
到了那个时候,他绝对不会放过她。倘若有一朝一定要是生离,那么,他会将生离变成死别。
这一夜很长,他睡得很安稳。
沈姚姝醒来时,已经被人抱上了马,是马背的颠簸让她苏醒。
好难得自己能睡得这么死。
只不过她看似睡在马背上,实则躺在墨炎珩的怀里,这样都能睡这么死,才是难得中的难得。
周围树木猎猎而过,今日依旧是快马加鞭赶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