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宾说完,文士便愣在当场,是啊,自己也是吏治败坏的受害者,想当年自己还年幼的时候,父亲就深受其害,堂堂一省巡抚,因为不肯对阉党卑躬屈膝,竟然被魏忠贤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罢官免职,一撸到底,幸亏自己家底较为丰厚,虽然父亲不再做官,但是自己的生活和学业并没有因此耽误,自己也算是争气,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要知道举人的含金量在当时可是不得了,后世有一篇著名文章叫做范进中举,说的就是一个叫范进的人在高中举人之后因为太高兴竟然得了失心疯,当场疯掉了,举人仅次于进士,也是可以外放做官的,所以当时文士高中举人还是想出仕为官造福一方,可是他立刻就遇到了大明糜烂的官场,各种贪腐层出不穷,卖官鬻爵更是常事,再加上文士的家道中落,更是饱受歧视,他这才一怒之下参加了农民军。进入农民军之后,他也是从一开始的斗志昂扬,发展到后来的灰心丧气,农民军并没有代表最广大百姓的根本利益,其本质上跟现在的官府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弄得老一套,便是在农民军内部,各种贪腐依然是大行其道,闯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制止的意思,也就是看到一个管一管,看不到就当不存在了,这样的农民军,还没有打下天下,就已经开始腐烂了,他们还能赢吗?
文士不是没有算过账,事实上,正如吴应宾所说,如果吏治清明的话确实可以节省大量的经费,文士曾经在闯王的军队中管理过军资,只要他自己不动歪心思,也不让别人打军资的主意,基本上每月的军资不仅够用,还能有不少盈余,但是自己被剥夺了权力之后,军资立刻就入不敷出了,很难想象里面究竟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反观太平府也是这样,别的不说就光是孩子们上学这一项,文士自己也是读书人,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花费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能解决的,而是大宗的长期的投资,这就需要当地官府吏治清明,将大量的金钱投入进去,文士明白,这里的官府在中军都督府的治理之下必然是财政充裕,可是再充裕也不能支持如此庞大的开支,这里的物价低,也是因为太平府的经济结构健康,老百姓手上有余钱的缘故,可是他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想想也知道,这里军人士兵的军饷就是巨大开支,他们的战斗力这么强还要算上武器装备的保障,光是这两样,大明各地没有哪个军头敢说靠一个地方的税收就能解决,他们要不就是向朝廷哭穷,要不然就是剥削百姓,这里显然没有这种现象。
那么除了军队之外,还有学术、基础建设等各方面的开支,文士很难想象,这里的官府是怎么做到收支平衡的,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收支平衡,而是有大量的结余,刘毅此人真是深不可测,或者说此人非常可怕。“咳咳,李先生,不如我们继续往前走,选一间教室,我们进去看看,大都督说了,李先生也是读书人,也应该看看我们太平府孩子们的精神面貌。”吴应宾适时的插话打断了文士的思绪,文士拱手道:“多谢吴老,求之不得,本人确实想要看看这里的教化情况,听闻这里的教化很有特色。”吴应宾只是笑而不语,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了不打扰孩子们念书,文士和陪同人员还是选择从后门进入教室,就站在教室的最后方进行观摩,但是毕竟他们也有好几人,一行人进入教室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还是引起了堂上教师和堂下学生的注意,众人不认识文士,但是却认识吴应宾,那可是他们的院正,所有的学生立刻回过头去,正襟危坐,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院正来了,学生们都如临大敌,老师也是如此,自己的顶头上司来了,看样子好像还是带着客人参观,那自己更要好好表现了。
吴应宾介绍道:“这里是一个五年级的教室,里面的学生大多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文士点了点头,十一二岁,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太小了基础知识比较薄弱,还停留在认字的阶段,大了的话可能学习习惯已经养成,记忆力和学习的接受能力也没有现在好,所以也算是吴应宾有心了,专门让文士看看五年级孩子们的学习状态。只见老师在一块黑板上用粉笔画上几个图案,然后说道:“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鸡兔同笼问题,上节课其实我已经对此有所提醒,不知道同学们回去有没有预习这节课的功课,现在我来出题,一个笼子里装有鸡和兔子,他们共有八个头和二十二只脚,那么这个笼子里面一共有多少兔子和鸡呢?”下面的同学们陷入了沉思,后面的文士也张大了嘴巴,他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吴应宾道:“吴老,这不是数术吗,这,这有些。”吴应宾当然知道文士想说什么,当年隋炀帝设立科举,不仅仅是要考国学,还有其他各个方面的科目,但是到了后世,科举的范围被限制的越来越窄,到了有明一代更是变成了八股取士,这分明是对科举制度的一种扭曲,将儒家学问和八股文抬到了一个普通人达不到的高度,但是实际上术业有专攻,也许有的人并不适应八股文这一套,并且就算是八股文过了,也不能说明你的水平多高,最多是会写写制式化的文章罢了,国家的发展可不是写写文章就可以,策论、数学、应用科学等等都是国家强盛的基本,而在明代这些东西都被视为奇技淫巧,这本身就有很大问题。
吴应宾道:“先生是觉得我们这里设立的科目跟别处不一样是吧。没错,我们这里强调的可不是八股取士,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个学生都有长处,我们要做的就是发掘他们的长处,将他们的长处应用到对的地方,这样社会才能健康发展,所以我们的课程很繁多,画画也好、乐器也好、数术也好都是要学习的。”吴应宾话音刚落,一个学生站起来道:“老师,这一题我来解答,假设兔子数量为甲,鸡的数量为乙,那么甲加上乙就是八个,兔子四条腿,鸡有两条腿,那么四个甲加上两个乙就是二十二,将前面的等式扩充两倍,再和下面的等式相减就能得出乙等于三,那么甲自然就是五了。”课堂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显然这位同学的回答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老师也竖起了大拇指,“非常好,这位同学,可见你的功课做得非常扎实,这就是二元方程,也是我们这堂课要说的内容。”文士对数术不是特别在行,但是听了区区十一岁的小孩的讲解,不禁豁然开朗,难道太平府的小孩都是神童不成。吴应宾笑道:“呵呵,李先生,不要以为这些孩子们是神童,他们只是认真学习罢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文士打断吴应宾的话道:“吴老,不知道我能否到讲台上去问学生们几个问题?”吴应宾欣然道:“当然可以,先生请便。”他朝着老师点了点头,示意课程暂停,然后学生们望着文士走上了讲台,“同学们,你们好,我是来自外地的一名老师,看见你们的学习觉得非常新奇,在我们那里并没有这样的课程,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请问你们长大了都想做什么?”文士开口道。一名学生举手道:“老师,我长大想当一名制造总局的工人。”“工人?”文士觉得奇怪,士农工商,工人的地位在大明可不高啊。学生认真点头道:“是的,我爹就是制造总局的工人,我爹经常回家跟我说,别看他只是一个工人,但是他是火炮制造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每个工人都是一颗螺丝钉,只要在自己的岗位上把事情做好了,才能对国家才能对百姓有贡献,他现在制造火炮,就是为了打建虏打流贼,为百姓过太平日子而努力。”文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另一个学生站起来道:“我想去当兵,保家卫国,所以我要在课堂上学好知识,我要去当一个医护兵,救死扶伤,降低我们青弋军的伤亡,挽救更多的人命。”“我想当个发明家!我想当个画家!”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回答道。这种蓬勃的朝气是文士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文士问道:“你们读书就是为了这些?不是为了当官?”
吴应宾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问同学们道:“同学们,我们的校训是什么,大声回答。”所有人大声道:“为华夏之崛起而读书。”振聋发聩的声音让文士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