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崔离第三次派人攻城。
姜卫平第三次被吵醒,怒气驳发,抓起自己的军靴狠狠砸出去。这不是打仗,这是他娘的恶作剧!
可发了火,他还得去迎敌。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亲兵战战兢兢把靴子捡回来,姜卫平披上战袍,再次开城门迎敌。
这一次,他怒火中烧,带着人不管不顾追出三里地。
就在这时候,一缕晨光刺破黑暗,微微的一点曙光中,他看到前方有个瘦小的士兵,突然回头冲他呲了下牙。
姜卫平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被挑衅了,还未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快追,杀了他们!”
大概听到了他的喊声,那小个子士兵又回头,面无表情的冲他呲了下牙。
姜卫平又愣了下,瞬间回神,忙勒住马,手臂一抬,喝令大伙停下。
“不要追了,前面定有埋伏。”
所有人都停住了,看着对方隐入一片幽暗中,而他们身后,天边露了鱼肚白,虚白的光浅浅笼下来,隐约可见还未消散的滚滚尘烟。
姜卫平扭头看向东方,喝道,“回城!”
回了城,他也不再去睡了,估计崔离还得派人来。便传令下去,“天快亮了,敌人还会再来,全体戒备,不可放松警惕。”
城墙之上,上万名弓箭手严阵以待,个个熬得眼睛通红,城门里,数万大军集结在此,只要崔离再派人来,立刻冲出去决一死战。
这次带队的正是灯草,崔离在千里眼里看得提心吊胆,对温容道,“王妃做什么要故意激怒姜卫平?”
温容接过千里眼看了看,慢条斯理道,“等她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好在姜卫平追到一半就折回去了,让崔离虚惊一场。他急忙打马上前,迎到灯草面前,“镇副大人可有受伤?”
灯草道,“没有交手,哪来的受伤?”
她下了马,把缰绳丢给陈招,大步流星进了营帐。
温容坐在账中烤火,见她进来,笑道,“外头冷吧,镇副大人快来烤火。”
灯草没理他,走到沙盘前插了面小旗,“下一拔什么时辰?”
崔离说,“天亮了,姜卫平更不敢睡了,估计布好兵马等着呢,先抻着他们,咱们休息,下午再行事。”
灯草,“那让青奴去查探。”
“行。”崔离道,“让青奴小心些,别被流箭伤了。”
灯草给海东青喂了些吃的,吩咐它去查探,青奴长唳一声,展翅飞向高空。
崔离给温容使眼色,温容搓着手,笑嘻嘻道,“镇副大人,方才我在千里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你做什么要挑衅对方?”
灯草,“那人是随州城的营帅。”
“我知道是姜卫平,我是问你为何要挑衅他?”
“兵书上说,擒贼先擒王,他敢追来,我就捉了他做人质,喝令随州开城门。”
温容哈哈大笑,“镇副大人的兵书没白读。”
崔离却是听出了一身冷汗,“镇副大人,下次千万别再有这样的念头,捉敌方首领,得有周详的计划,姜卫平身边定有顶尖的护卫,不可……”
灯草说,“只要他敢跟来,我就有把握捉住他。”
“不行,太危险了。”
“崔将军放心,我最多受点伤,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
崔离,“刀枪无眼,生死只在一线之间,镇副大人的保证当不得数。”
“我真的不……”
“灯草。”温容喝住她,神情严肃,“殿下是怎么跟你约法三章的?说说。”
灯草抿了抿嘴,“第一,不能孤身冒险,就算有……”
“行了,”温容打断她,“第二呢?”
“听崔将军的话,不要贸然行事。”
“第三。”
“按时吃饭,到点睡觉,衣裳穿暖和些,保重自己。”
“那现在便去睡觉。”
灯草站着没动,半晌道,“我不听你的,你只是一个闲人。”
温容,“……”
崔离憋着笑,认真说道,“副镇大人,本将命令你去睡,下午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崔离这样说,灯草就不说话了,抱拳应了是,转身出了营帐。
崔离转身看温容,“温公子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温容两手一摊,“我哪有事瞒着崔将军?”
“那公子为何总打断王妃说话?”
温容笑了笑,“她脑子一根筋,说的都是傻话,有什么好听的。”
温容不肯说,崔离也不就问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公子也去睡吧,养好了精神,才好跟敌人周旋。”
整个上午,姜卫平数次登上城墙,但崔离再没有派人来攻城。
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们两眼无神,眸光涣散,有几个熬不住的还打起了瞌睡,气得姜卫平一个耳光甩上去,打得他们立刻清醒过来。
“这样就熬不住了?”姜卫平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肃王麾下是悍兵,你们是什么?”
士兵们齐声回答,“我们是专打悍兵的兵!”
“好!”姜卫平冷冷环顾一圈,“记住自己的话,你们是专打悍兵的兵!”
他下了城墙,副将跟上来,“将军,看样子,崔离只打算在夜里攻城,白天不会来。”
姜卫平摇摇头,“不可掉以轻心,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太阳都要偏西了。
姜卫平自己也熬不住了,传令下去,“让大伙去休息,夜里打起精神迎敌。”
集结的军队散了,青奴在天上盘了一圈,飞走了。
崔离从千里眼里看到,笑道,“他们熬不住了。”
灯草已经睡了一觉,养好了精神,“崔将军,第一轮我去吧。”
崔离道,“好,但切不可再冒险。”
灯草应了是,戴上头盔,跨上红云,看着集结好的队伍,意气风发的喊道,“儿郎们,跟我走!”
她一马当先,后头五千兵马紧紧跟随。寒风凛冽,夕阳泣血,马蹄扬起滚滚尘烟,朝着随州城的方向而去。
温容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想起第一次见到灯草的情景,莫名鼻子一酸,眼中浮起水雾。
崔离诧异的看着他,“温公子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
温容揩了下眼角,感慨道,“我比你们主帅更早认得灯草,看着她慢慢长大,成了如今的模样,这种喜悦,崔将军大概是无法体会的。”
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