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自打住进西行宫,活动的地方除了寝卧正厅就是院子,听姬寻说那本小册子是在书房找到的,她才知道西行宫里也有个书房。想起萧言锦最爱待的地方就是书房,她爱屋及乌,于是抽了个空,去书房瞧了瞧。
令她诧异的是,西行宫的书房竟比肃王府的还大。书架铺了满墙,几乎到了屋顶,每隔不远就设有一处木梯,供人取书之用。她站在地心里,转动着身子,目瞪口呆看着整整三面墙的书籍。
大概因为三面墙都放了书,所以把窗开在了门的上方,垂了根木棍下来,轻轻一扯,窗打开,再往上一送,窗又合上了。打开的时候,风涌进来,书页翻动,哗啦哗啦,像集体在歌唱,窗子合上,所有的书页立刻静止,又仿佛是得到了某个默然的指令。
灯草觉得有趣,开窗,关窗,再开,再关,反复几次,看得姬寻在一旁好笑,“小灯爷,好玩么?”
灯草冷漠的瞟他一眼,松开了小木棍。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翻了翻,唔……一个字都不认得……
姬寻,“小灯爷,书拿到了。”
灯草面无表情把书正过来,再看……还是一个字不认得。
这倒有些怪了,她好歹认得几个字的,怎么这书上的字却一个都不认得?
“不识字?”
灯草,“这书上都是些怪字。”
姬寻笑话她,“自个不识字,倒说是怪字。”
灯草把书往他一递,“你念念。”
姬寻接过来,默了一会儿,“全是怪字。”他也一个都不认得。随手把这本怪字书插进书架,一抬头,见灯草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盘着腿,手端正的摆放着,他奇道,“小灯爷,你在这里练打坐?”
灯草没答他,看着正对面的门窗,缓缓闭上了眼睛。按小册子上所说,打坐最好在室外树木丰盛的地方,排出浊气,呼入大自然的灵气,周而复始,延年益寿。但这间屋子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没烧火盆,却并不觉得冷,像无形的暖气流在四周缓缓涌动,令人通体舒畅。
她平时打坐没有杂念,此刻脑子里却总想着那扇高窗,虽然窗子下面垂了根木棍,但她觉得从前坐在这里的人,不会去动那根木棍,只坐在这里就能让窗子开合。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坐着不动,又怎么让窗子开合呢?
突然,木窗很轻微的响了一声,姬寻立刻询声抬头,身子也跟着飞了出去,但很快又回来了。
灯草睁开眼,漠然的看着他,“怎么了?”
姬寻没答话,先调侃了一句,“看来今日小灯爷心有杂念。”他如此警觉是因为前几天婉月公主那石破天惊的一箭让他有了阴影,皇宫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波涛暗涌。尤其灯草还是被皇帝藏起来的女人。不明真相的人多嚼几次舌根,鬼晓得杜撰了多少精彩纷呈的故事。
“没什么,”他说,“大概是风。”
灯草闭上眼睛,摒弃杂念,专心打坐,然而那个念头却挥之不去,她仍在想那扇窗。
“卡嗒。”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上一次更清晰了些,姬寻的身影闪电般掠出门口,外头鬼影子都没一个,只有风低低的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
进到屋里,见灯草怔怔的看着那扇窗,他说,“别担心,是风。”
灯草知道是风,但又不完全是风。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这一年多来,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玄妙的事,比如蝴蝶会停留在她指尖上,花朵会在她的触碰下会绽放,在夜晚,蛇守护她。在山林里,灰狼驮着她行走在悬崖峭壁上……她和万物生灵似乎产生了某种关联。
她的目光慢慢从窗挪到门上,再次闭上眼睛。
姬寻关上门,抱着双臂倚在书架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灯草。他觉得灯草有些奇怪,平时打坐,如老僧入定,不到时辰,绝不睁眼,可这回,只要有点动静,她立马睁开眼睛,是什么干扰了一个心无旁鹜的人?
正想着,门突然像被谁从外头推了一下,发出“嘎吱”的声音。
姬寻一愣,一把将门拉开,风涌进来,外头空无一人。
灯草蓦地睁开眼,注视着那道已经打开的门,风源源不断的吹进来,拂起她的衣袖和头发,温柔的抚过她的脸,真奇怪,风竟然不是冷的,而是温暖的,就像……记忆中的那只手,带给她的温暖。
她张开手指,风在指间穿梭,像与她十指相握。
“你在做什么?”姬寻问。
灯草没理他,专注的感受着指间涌动的风,她贪恋这种感觉,失去萧言锦后,这是第一次,她重获温暖。
她想,会不会这一切都因为她身体里有元魂?
虽然不知道元魂具体是什么,但能让人起死回生,跨越阴阳,本身也是很玄妙的东西。
如果她死不了的原因真是元魂,那么元魂是谁放在她身体里的?姬寻说是萧言锦,她不信,因为萧言锦有事从来不瞒她。可如果不是萧言锦,会是谁呢?
“你到底怎么了?”姬寻问,“心静不下来?”
灯草说,“你把门关上。”
“冷么?”姬寻笑了一下,转身把门关上了,回头一看,灯草又闭上了眼睛。
“小灯爷,你今天有些奇……”话没说完,只听到身后“砰”的一响,姬寻猛然回头,关好的门竟然又打开了。
他冲出去,直接掠上屋顶,四处查看,依旧毫无收获。他突然头皮一麻,脸色微变,好像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影在逗着他玩。
屋里,灯草打开眼睛,手指在腿上轻轻敲了两下,无需再次证实,她已经有了答案,是风推动门窗,而风……则因她的意念而起。
姬寻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屋子有些邪乎。”
灯草,“我觉得这里挺好。”
“好什么?”姬寻揶揄道,“你连打坐都静不下心来。知道这是谁的书房么?”
“谁?”
“蓝国师。”姬寻说,“西行宫是他在宫里的住所,而这间屋子,则是他每日待得最久的地方。”
灯草知道蓝国师,元魂就是他炼出来的。曾经蓝国师于她,只是一个名字,此刻,她坐在蓝国师曾经坐过的地方,凭空想像着蓝国师的样子。
白净,儒雅,素袍飘扬,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