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慈安宫,魏太后差点当场晕厥,吓得荣嬷嬷赶紧替她揉着胸口,“太后,您千万别着急,小心自个的身子。”
魏太后被她揉了一阵,又喝了两口热茶,总算缓过来了,哀哀叹气道,“这个冤家倒底要干什么?再三告诫她,镇儿不但是她兄长,也是皇帝,可她几次三番冒犯龙威,便是亲妹子又如何,先国后家,君臣有别,她四哥的事还看不明白么……”
荣嬷嬷好生劝道,“公主殿下闯了祸,陛下也只罚她抄经书,多少还是顾及兄妹之情的。”
魏太后冷哼一声,“谁挡了他的路,兄弟姐妹也没情面讲,这些多年,他待钧儿如何,哀家看在眼里,相比之下,温家那小子倒更像他的亲弟弟。”
涉及皇家家务事,荣嬷嬷不敢乱插嘴,说,“听说公主殿下受了伤,太后去瞧瞧么?”
魏太后没好气,“哀家不去,不过是一点皮外伤,无碍,等她先反省了再说。”
话是这样说,才过了两日,魏太后倒底不放心,还是去看了萧芙玉。
偌大的宫殿里连地龙都没有,显得有些阴冷,只搁了一个火盆子,地方大,一个火盆哪够用,魏太后往里走了几步,只觉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冷得她打了个颤。
屋里静悄悄的,燃着白烛,萧芙玉独自坐在桌边,低头抄经书。几日没见,娇花一样水灵的婉月公主成了霜打的茄子,饱满的脸颊陷下去,眼睛无神,嘴唇也起了皮。大概是太冷,她不时停下笔,搓一搓手,再接着写。
魏太后几时见过萧芙玉这副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酸,叫了一声,“玉儿。”
萧芙玉抬起头,眼睛里刹时蓄满了泪,哽咽道,“母后。”
“玉儿,”魏太后红了眼眶,“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你皇兄不给你饭吃?”
萧芙玉看到魏太后,委屈得直扁嘴,抽泣道,“皇兄说抄经书贵在心诚,锦衣玉食菩萨不喜,粗茶淡饭才显诚意。一餐只有两个馒头和两碟咸菜。我哪吃得下,胡乱吃两口罢了。还有,皇兄不让烧地龙,一日只供三盆炭火,地方这么大,三盆炭火哪够啊,母后瞧,我手都冻僵了,除了送饭,奴才平日里也不能呆在这里,我一个人真是……母后,您求求皇兄,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心疼归心疼,魏太后倒还拎得清,叹了口气,道,“玉儿,母后先前再三叮嘱你,你不听,眼下知道厉害了吧,你皇兄的惩罚倒也不为过,抄抄经书,反省反省也好。”
萧芙玉嘟着嘴,“可这也太苦了。”
“不受点苦,怎么长训教?”魏太后说,“你的伤好了么?”
萧芙玉说,“已经结痂了,没什么大碍。”
魏太后想一想都后怕,“我算看出来了,那个灯草仗着死……都不怕,蛮横得很,连你皇兄都拿她没办法,你去惹她,不是给自己添堵么,这回可好,她毫发未损,你倒受了伤,还被你皇兄惩法。”
提起灯草,萧芙玉恨得牙痒痒,“先让她猖狂几天……”
“玉儿!”魏太后沉下脸,“听母后的话,不许再去找她了。”
见魏太后发了火,萧芙玉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
魏太后略坐了坐,又叮嘱萧芙玉几句,便起身要走,萧芙玉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问,“母后替我求求皇兄吧,我真的知错了。”
“不过十天,忍一忍就过去了,”魏太后说,“听母后的话,消停些,别再惹你皇兄生气。”
萧芙玉知道无望,默了一下,问,“显珍……还活着么?”
“那丫头也是命大,没有立即杖毙,在西永巷里躺着,能不能活,得看她的造化。”魏太后神情悲悯,“她是替你受的过。”
皇帝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受刑,贴身侍女便成了替死鬼。
在这一刻,萧芙玉终于意识到,萧言镇不仅是她大哥,也是能要她性命的人。
——
在萧言锦的悉心教导下,灯草虽然认了一些字,但认不全,姬寻给她的小本子,她只能拣认得的字看。好在字不算多,还配了图,无外乎就是对着花草树木打坐发呆。
这事灯草很在行,当小叫化子的时候,她能在街边坐上大半天,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吭。
于是她分了一半的时间练打坐,两条腿盘着,手放在腿上,闭着眼,像个入定的小道姑。
姬寻坐在树上,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小灯爷,在想什么呢?”
“就这么呆坐着哪成,你得配合着运气。”
“小灯爷,拜我为师亏不着你,保你三个月见成效。”
“练内功最忌心有杂念,你可千万别走火入魔了。”
“……”
不管他怎么说,说什么,灯草充耳不闻,把自己长成了庭院中的一棵树。
姬寻知道灯草不会理他,索性也不说了,因为灯草是他见过最心无旁骛的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瞎子是聋子,只专注于内心。换句话说,她是个纯粹的人,纯粹得有点不正常。
守春抱着大氅,站在门边,担心的看着灯草。灯草姑娘练打坐,非要坐在院子里,大冬天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万一着了凉,皇上怪罪下来……
她越想越担心,朝礼春使眼色,礼春轻手轻脚走到灯草身边,“姑娘,外头冷,回屋里练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劝,但跟以往的每次一样,灯草毫无反应,他冲守春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灯草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院子里的景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才练了几天,总觉得视线比从前清明了许多,风起,叶动,她清楚的看到了叶片上细细的脉络。
守春跑过来,把大氅披在她肩上,又抓起她的手搓了搓,“姑娘冷……”话没说完愣住了,灯草的手一点也不冷,比她的还热乎。再摸摸灯草的额头和脸颊,也是热的,并不像在寒风中呆坐了半天的样子。
进了屋,灯草捧着茶壶往嘴里灌水,守春把礼春拉到一边,悄悄说,“姑娘在外头坐了一个多时辰,手和脸居然都是热的,真是稀奇,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什么元……”
礼春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这能提么,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