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锦愿意来赴约,是因为山爷在昌州城有人脉,消息灵通,不然也不会昨晚他们才住进客栈,今天一早,帖子就准确无误的送到了他们手里。
他想着越州离昌州不远,两座城池被连成山脉的群山环绕,越州的山里有婫人的迹象,昌州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他把话题扯到了天南地北,将当年莲倌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男人走婚,山爷听说过么?”
“说说。”
“男人以母方为尊,成亲后,男子夜里留宿,早上离开,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三年后方可团聚。”
山爷哈哈大笑,“还有这事?若是在昌州,成了亲,睡了觉,再让男人走,得抽婆娘嘴巴子了。”
“一地一俗嘛,”萧言锦笑道,“还有苗人养蛊,听说厉害得很,却没见过。”
山爷正了正脸色,“这个我倒是知道,也见过,我们这里有个汉子去过苗疆,过了半年带了个苗疆女人回来,一回来就休妻,他媳妇儿不堪羞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男人却无动于衷,带着苗疆女人住进了家里,跟街坊也不来往,问他话,他含含糊糊,像变了个人似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苗疆女人走了,那男人脑子就坏了,成天疯疯颠颠的,衣裳破破烂烂,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外头寻食,再后来,一个江湖人路过,说他中了毒,大伙这才知道,他中的是苗蛊,江湖人在他手腕上割了道口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那蛊虫引了出来,虫一出来,男人就好了,神志一清醒,他才知道自己逼死了媳妇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第二日就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了,真是可悲又可怜。”
灯草插了句嘴,“山爷见过那虫子?”
“见过,”山爷用手指头比划着,“这么小,全身通黑,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那么厉害。”
萧言锦道,“山爷识多见广,可知道婫人?”
山爷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
萧言锦观察他的表情,笑问,“看来山爷知道,说说。”
山爷道,“越昌地区山多,山上药材多,采药的人也多,每年都有好些采药人去绝壁上采药,摔下山悬一命呜呼,但也有奇遇,摔下山悬却没死,还被人从万丈深渊中送了回来,死里逃生。这种事说出来没人相信,但有一回,两个采药人一起上山,一个掉下去,另一个在边上目睹,以为同伴必死无疑,还通知他家里办丧事,可没成想,过了几天,那掉下去的人好端端的躺在崖上,被其他的采药人背了回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山里住了神仙。”
萧言锦问,“神仙就是婫人?”
“起初不知道什么婫人,”山爷犹豫了一下,说,“十几年前,越州城外的一个小村被屠了,惨得很,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死那个村子的人,更不知道是谁杀的?是一桩悬案,官府也不管,后来过了几年,我一个兄弟从越州城回来,提起当年那件旧案,说屠村是因为要抓婫人,婫人自称山神,住在大山里,有机缘的人才能遇上。这样,大伙才猜测救采药人的是婫人。”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招呼萧言锦和灯草吃菜。
灯草见他酒杯空了,忙给他继上,问了句,“有人见过么?”
山爷抿了口酒,“神仙谁都想见,若是有机缘遇上,求个造化,要个长生不老药,或是学一手点石成金术,这辈子不就圆满了么?可惜,神仙哪那么容易见,那么些山,谁知道神仙住在哪座山里,要一座座走遍,怕是到老都走不到完。有人不信邪,背着干粮进了山,之后就再没出来过,估计早死了吧。慢慢的,也就没人提这些了。都知道这片山里住着婫人,婫人就是山神,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容。”
萧言锦问,“你兄弟怎么知道屠村是因为抓婫人?”
山爷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当时村里有人跑出去了。”
“是什么人?”
“不清楚,”山爷晃了晃脑袋,酒上了头,脸色通红,打趣道,“靳公子莫非也想见神仙?”
“正如山爷所说,见了神仙,求个长生不老药,岂不是好?”
“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山爷不以为然,“瞧着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茬茬的死,就剩下自己还活着,不觉着孤单么?要我说,还是学点金术好,有了钱,富贵乐无边,岂不快哉?”说完把酒倒进了嘴里,杯子重重的磕在桌上,显然有些醉了。
灯草立马又给他满上,面无表情道,“那就学点金术,可也得先见着神仙。”
萧言锦嘴角微勾,含笑望着她,谁说灯草头脑简单,她一边灌山爷的酒,一边也不忘套话。
他清了清嗓子,“不如把你兄弟约出来见一面,问清楚了,觉着可行,咱们进山一趟,若是不可行就算了。”
山爷头低低的,眼神有些迷离,含糊道,“我兄弟没办法来见你们。”
萧言锦问,“为何?”
“在牢里待着呢。”
“犯了什么事?”
山爷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昌州靠近南蛮,南蛮的布织得结实,在这边买得很好,我兄弟就到边锤小镇上贩些布匹,卖到昌州和越州,挣一点差价,路上过关卡,多少要打点,他想着自己来来去去走惯了,跟那些守兵都混熟了,多少要卖他个面子,有一次就疏忽了,结果把他的货扣下了,他不服,去闹,被抓进去了,也没正经审案子,就稀里糊涂蹲了大狱,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说完又去端杯,却发现杯空了,把空杯扬了扬示意灯草倒酒,萧言锦使了个眼色,灯草把酒壶捧在手里,“别喝了,你醉了。”
“这点酒算什么?”山爷摇头晃脑道,“再来几杯,我也不会醉。”
萧言锦说,“别喝了,跟我详细说说你兄弟的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山爷把空杯举起来,“靳公子有这份心,我先干为敬,谢了!”说完仰头喝酒,却喝了个寂寞,他愣了下,把杯子一甩,重心不稳,一头栽在桌上,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