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镇思虑良久,对梁王之死只宣称八个字:梁王南游,途中遇刺。至于谁刺的,避而不谈。文武百官自然也识趣,私底下提及此事,谁也不敢提及肃王。
萧芙玉知道梁王身亡的消息,悲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后,嚎啕大哭,又悲又愤又恨,头一次悔青了肠子,如果不是她让梁王亲自走一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几个哥哥里头,她与梁王感情最深厚,梁王府是她在宫外的家,成日里挂在嘴边的四哥没了,一想起来,心就揪得疼。
她哭得伤心伤意,几近晕厥,悲愤过后便是仇恨,听皇帝的意思,杀梁王的是灯草。如果说从前她对灯草只是厌恶,那么从现在起,她与灯草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腿没好利索之前,她原打定主意不出宫门,现在也顾不得了,红肿着眼睛,坐着马车去了梁王府。
梁王府搭起了灵堂,挂白绸,白幡,白灯笼,以亲王规格办丧事。
梁王妃一身缟白跪在灵堂左首,有人来吊唁,她起身还礼,无人来时,便直挺挺的跪着,魏太后来过一次,体恤她劳苦,让人搬了椅子来,许怡怜却不坐,仍是跪着,看得魏太后又悲伤又心酸,抱着她大哭一场,把自己哭晕过去,吓得边上的侍从们慌了手脚,赶紧把人送回了宫里。
萧芙玉到了灵堂,扑倒在梁王的牌位前大哭起来,显珍搀着她轻言细语劝她节哀,萧芙玉哪里听得进去,直哭得肝肠寸断,显珍怕她哭出毛病来,心里焦急,望向许怡怜,按理说,梁王妃见婉月公主如此悲伤,应该过来宽慰几句,但许怡怜神情漠然跪在那里,视而不见。
显珍只好说,“殿下,您哭成这样,梁王妃得多伤心啊……”
萧芙玉透过一片模糊的水光,看到了许怡怜,又扑过去抱住她,悲痛的喊着,“四嫂,四哥回不来了……”
许怡怜被她抱得踉跄了一下,仍是没有反应。
萧芙玉自己哭了一场,终于发觉不对,抹了把眼泪看许怡怜,后者目光虚空,呆滞着一张脸,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说,“四嫂,你怎么不哭?”
许怡怜的目光缓缓挪到她脸上,声音很哑,“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尽了,哭不出来了。”
萧芙玉见她这般,以为是悲伤过度,抱住她的手臂,呜咽道,“四嫂,你别这样,四哥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许怡怜极浅的扯了下嘴角,目光挪到牌位上,久久凝视着,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吓得萧芙玉大喊,“快来人啊,王妃晕倒了!”
许怡怜被送回了房间,安置在榻上,府中医官把了脉,说,“王妃悲伤过度,加上滴水未尽,体力不支,这才晕倒。忧思伤脾,肝气郁结,气滞不通,长此下去,恐怕……以下官所见,王妃还是卧床静养为好。”
此事传到宫里,魏太后连连叹气,“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如今阴阳相隔,也确实可怜。”打发人送了一堆名贵药材和补品过去,又传话让许怡怜好生养着,不必担心,丧事自有人悉心操办。
萧芙玉留在梁王府陪着许怡怜,见她躺了两日,精神好些了,便说,“四嫂,你放心,四哥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待抓到那个小贱奴,任四嫂千刀万剐!”
许怡怜问,“哪个小贱奴?”
“肃王身边那个灯草,四哥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此话怎讲?”
事到如今,萧芙玉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把萧言钧南下的目的告诉了梁怡怜,许怡怜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半天幽幽说了一句,“你四哥真是疼你。”
萧芙玉有些愧疚,低下眼帘,“四嫂,是我对不住四哥,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四嫂尽管开口。
许怡怜闭了下眼睛,“事情已经过去了,梁王命该如此,跟你没关系。”
——
萧言锦写了封密信送回上京,托温容送进宫里。
萧言镇看完信,沉默不语,半晌才抬眼看温容,“信上所说之事,你怎么看?”
温容赶紧撇清,“陛下,我可没偷看信。”
萧言镇把信往他手里一拍,“看。”
温容低头看信,纸上寥寥几句,大意是肃王已知梁王之死乃是长离所为,但绝不是肃王所为,望君明查。
温容想了想,“肃王虽然爱抢人东西,倒也算得上敢做敢当,再说,他连兵权都交了,又怎么会杀梁王,就不怕陛下治他的罪?”
萧言镇冷声道,“是长离所杀,却不是他所为,这中间的缘由为何不说明白?难道朕是是非不分之人?”
温容嗤笑,“陛下别动怒,萧言锦面冷口拙,不会说话,连信也写不清楚。”
萧言镇看他一眼,温容笑道,“依我看,信上不写明,定是不方便,他应该想当面说与陛下听。”
“你认为是这样?”
“以我对他的了解,是这样。”
“那他为何不回来?”
温容指了指信纸,“上头不是写了么,遇着麻烦了。”
“用你聪明的脑子替朕想一想,他遇着什么麻烦了?”
温容哈哈一笑,“十个温容都比不过一个陛下,温容猜不到,陛下怕是心里有数了。”
萧言镇,“外头都说温公子才高八斗,聪慧过人,十倍于你,朕岂不成精了?”
温容听着这话,笑得更厉害了。萧言镇想板起脸,见他这样,也无可奈何笑起来。
——
马车里,灯草问了皇帝同样的问题,“王爷,您信上为何不说梁王是梁王妃杀的?”
萧言锦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没有说话。
如果照实说,一来皇帝不会信,二来冷锋的眼睛耽误不起,第三,也是他最担心的,要证明许怡怜杀了梁王,就得带唯一的证人灯草回京,而到了上京,变数太多,许怡怜和萧芙玉肯定会反咬一口,诬陷灯草杀人,不管灯草做为证人还是嫌犯,只要离开他的视线,必定凶多吉少。
他的清白,皇帝心里有数,但皇帝会不会拿此事做伐子,他心里没数。如果皇帝发难,别说保灯草,他连自己都保不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书信一封自证清白,之后,便是看一步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