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萧言锦睡得很不踏实,后半夜又醒了一次,睁开眼,发现灯草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侧着头,枕着手臂,发丝从头巾里散下来,遮住了脸,他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灯草睡得很沉,一点没反应,于是他悄悄坐了起来,小心翼翼把她塞进了被子里。
灯草无意识的侧身面朝着他,蜷缩起身子,呼吸轻浅,睡得极香。
其实她向来是个警醒的人,大概是在他身边,才这么不设防。桌上的蜡烛快燃完了,屋里没有一丝风,烛焰直直的挺着,幽幽的一点光,照在灯草脸上。
萧言锦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巴掌大的一张脸,总是让人望而生怜,接触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一点也不软弱,甚至敢对抗当朝公主,一根筋的脑子也没有想像中的笨,知道用侍女来混淆众人的视线,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只因为是他的人,才又被人挑起了事端。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她似乎在做梦,眼珠转动,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许是他的手带了温度,她贴着他蹭了蹭,整个人都偎依过来,小小的一团挨着他,似要取暖。
天快亮了,屋里的炭盆只剩了余温,萧言锦身强体壮,自己就跟个火炉似的,自然不怕冷,于是悄悄把胳膊伸过去,让灯草躺在他的臂弯里,灯草动了动,找了个舒适的姿式,手无意识搭在他腰上,萧言锦身子僵了一下,很快又松驰下来,微微阖上了眼睛。早已没了睡意,不过是陪她躺着,静静的等着黎明的到来。
时间无声流淌,窗外有了蒙蒙的白光,萧言锦听到院里有人走动,是冷锋,脚步极轻,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又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压着嗓子说话,“王爷没起么?”是福伯。
他似乎想进屋,被冷锋叫住,“别进去。”
“为何?”福伯说,“天光了,王爷平日里这时候已经醒了。”
“灯草在里头。”
福伯,“……哦。”
接下来便没了声音。
萧言锦轻轻把灯草的手拿开,悄悄钻出被子,又把被子掖紧了些,穿好衣裳出门。
福伯对插着袖子,老神在在的杵在廊上,见萧言锦出来,忙迎上去,“王爷起来了。”又探头往门里瞅,“灯草没起么?”
“让她多睡会,”萧言锦说,“她昨晚累着了。”
福伯微微张着嘴,表情诧异,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往回找补,“应该的,应该的。”
冷锋面无表情望着门口,嘴角抽了两下。
灯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睁开眼,静静打量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屋里新烧着炭盆,暖烘烘的,她懒洋洋翻了个身,正要起来,听到福伯脚步急促的进了院子,声音有点惶然,“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进宫一趟。”
萧言锦倒是很沉着,“慌什么,别吵着灯草。”又问,“来的是谁?”
“马公公。”
“嗯,”萧言锦说,“备马,我进宫一趟。”
福伯说,“要是梁王趁王爷进宫的当儿来抓人,那……”
“亲兵把守前院,任何人不得到内院来,违令者杀。”又吩咐冷锋,“你今日不必跟我,到前院守着。”
冷锋不太情愿,“属下是王爷的护卫,王爷到哪,属下就到哪。”
福伯也劝,“王爷,让冷锋跟着您吧,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照应,无论如何,您得先顾及自己的安危,才能保住灯草啊。”
“皇上这个时候不会跟我闹翻,他是个爱惜名声的皇帝,不然怎么堵天下悠悠之口?”
福伯忧心忡忡,“现在不闹翻,以后呢? 如今太后也掺和进来,皇上万一顶不住,松了口,您难道为了个奴才……”
萧言锦声音冷沉,“本王说过了,灯草不是奴才。此事不必再说。”说完大步流星往外走,冷锋跟上去,萧言锦回头,冷冷睇他一眼。
冷锋,“……属下到前院守着。”
一行人匆忙出了院子。
灯草揭了被子下床,用力搓了一下脸,坐在桌边,对着铜镜认真的绑头发。
——
萧言镇有些头疼,他没想到为了个小奴才,连太后都来逼他。因着那道金牌,于召远没抓到人,太后大发雷霆,昨晚上跑来对他大加指责了一番。
他虽是皇帝,也是太后的亲儿子,大楚以孝治天下,他对太后向来恭敬,很少违背她的意愿,如果太后先跟他开口,他不会让温容拿走金牌,如今弄成这般尴尬局面,实在让他为难。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太后和梁王口口声声当朝公主被打,有辱天家颜面,定要严惩那个小奴才。而肃王回上京后,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却在这件事上半步不让,似乎有点自相矛盾。为何定要护着那个小奴才?是如传闻所言他喜欢那个小奴才,还是因为不甘受梁王所逼,所以力争到底?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些愤然的拍了下扶手,想他堂堂一国之君,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却要分神来管这种扯皮打架的事,实在是有些郁闷。
门外安福扬起一把尖细的嗓音,“哟,太后,您怎么来了。”
“皇帝在做什么?”魏太后问。
萧言镇赶紧回到书案后,拿起御笔装作批改奏折,只听脚步越来越近,还伴着袍尾拖在地上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抬头,魏太后已经到了跟前。
萧言镇忙站起来行礼,“儿子给太后请安。”
魏太后板着脸,“哀家能安么?玉儿被人欺负了,我这个做母后的却不能为她主持公道,皇帝,你打算敷衍哀家到什么时候?”
“太后别生气,这事朕正在抓紧查证。”
“还有什么好查证的,”魏太后怒气冲冲道,“梁王着大理寺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就是肃王的人干的。”
萧言镇安抚道,“您放心,朕已经让人传肃王进宫了,今日定会给太后一个交待。”
话音刚落,门口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肃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