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小楚见肃王依然站在原地，心内莫名不安。
听小楚语中有担忧的情绪，李云卿并未回头。她体内毒性未清，刚才为求速战速决用力过猛，的确是有几分隐痛，身体不适才站着不动，竟然被小楚发现了？
“王爷，夜深露重，西戎人也走了，差不多该……”
“是啊，回去歇着吧。”
小楚看着肃王转过身，除了面色苍白以外，神情中竟然没有丝毫打败敌人的喜悦，眉头微皱，反而多了几分落寞和忧愁。
王爷不开心！
小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竟发现自己的心也莫名作痛。
小楚在皇庄之中，认识一个宫内放出来养老的内侍。那内侍说过一些内宫旧事。
肃王刚才提起的被送往和亲的小公主，当年年仅十二岁，封号“和安”。但她并非真的嫡出公主，而是宗室庶女，为了和亲被招入宫内，被太后收为养女，赐公主封号，嫁入西戎。这是惯例，也是宗室女人的义务。
金枝玉叶为了国家牺牲一生幸福远嫁他乡，原本少有善终，更何况和安公主嫁去之时，西疆硝烟四起。据那内侍说，和安公主与西戎和亲的事，多少与肃王有关。
或者说，双方都不过是棋子，身不由己。
原来身份尊贵之人，也未必有如意生活。
小楚不知为何，竟对肃王生了几分同情，总想尽己所能，为肃王多分担一些忧愁。
无论做什么怎么做，只要能让王爷高兴，哪怕一刻，便是让他付出性命，他也觉值得。
他只想再看一看王爷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微笑，那么暖，让他只用看一看，就能忘记所有的痛。
少年肃王一战成名，士气大涨，纵横西疆一时难遇敌手，立下赫赫战功。军心所向，民心所向，西北只知有肃王，不知有皇上。此等威名传入京中，引得当朝尤其是皇室震荡。
当年圣上尚且年幼，不知是宗室还是太后的意思，文臣附议，为压肃王战功，传旨叫停休战，说什么天子仁慈不愿见生灵涂炭，愿结姻亲与西戎和谈。
据说当时军队已深入西戎腹地，只差一步就可攻破西戎王庭。肃王数次上表，皆被驳回。不仅驳回上表，还故意拖延克扣了军饷。无奈之下，肃王只能放弃近在眼前的胜机，率军回师关内。
李云卿陷入那段阴暗的回忆之中。
她记得当时刚刚回到关内，就接到太后懿旨，说什么不是朝廷故意克扣军饷，实在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但圣上也感念肃王一脉常年驻守边疆的功绩，这才要宣其回京领取额外的奖赏。
这些钱财米粮都是太后不辞辛苦左右周旋，从各宗室贵族内眷筹措募集，不动国库，皆为私产。其中更有贵族小姐倾尽嫁妆私房，也要为犒劳边关将士做点贡献。言辞恳切，也着实让李云卿感动非常。
反正暂时休战，大雍与西戎和谈，前有圣旨宣召，后有太后懿旨许诺那般好处，为了让将士们吃饱穿暖真正好好休整，她终于是奉旨进了京城。
谁料，进京后便被圣上和太后摆了一道，明里暗中各种借口，就是不发犒赏，还将她困在肃王府内，隔绝消息。
直到西戎使臣带着刚刚册封的和安公主，与丰厚的嫁妆离开京城，肃王才算是辗转了解到内幕真相。
明明是大雍胜算在握，偏偏赔给西戎人一个公主无数钱帛，西戎人背后不知怎么嘲笑大雍的懦弱傻气。只为不让她这个手握兵权的肃王做大，宫中那二位这般算计自己人，却不知西戎人贪得无厌狼子野心。
果然，那年冬天因着雪灾，西戎人冻死了大量畜产，开春青黄不接，为着活命早将议和盟约抛开不顾。西戎人再度进犯西疆，烧杀抢掠。肃王远在京中，形同“圈禁”，边疆一时流言四起军心动摇，节节败退。
好在朝中尚有忧国忧民之士，拼死上书，以全族性命担保，恳求圣上放肃王离京再任主帅，守卫边疆。她这才得以星夜兼程，返回西疆，重整旗鼓。天灾让西戎人生了侵略之心，可天灾也确实消弱了西戎人的实力。
李云卿把握时机，散尽家财，凑了粮饷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冰天雪地以身涉险伏击数日，杀了那侵入大雍的西戎太子，让西戎铁骑群龙无首惊慌溃散，这才率军一举攻入西戎王庭。
可惜边疆驻军后继无力，京中自然供不上粮饷，她在西戎没有稳固后援，无法真正站住阵脚，只能是顺便抢了西戎国库，将边境西推百里再次退回关内。
西戎人当年也是如此一点点侵吞大雍国土，她这次打过去如法炮制。只挑西戎富庶的部族打过去抢回来，将边境推进一两个州县不贪多不冒进，将收回的国土安顿百姓重建大雍吏治，开荒屯田自给自足。
如此几年下来，才终于积攒出足够的兵力和供给，再次马踏西戎王庭。
若不是有那西戎公主顽强抵抗，那西戎老王的残命定然是保不住的。也幸好西戎女子素来不能继承王位，那公主庶兄弟又多，否则西戎怕是不会败的如此彻底。
李云卿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自己的秘密。如果那些西戎人知道他们败给了也是女儿身的她，又作何想？如果她不是继承了肃王的封号，或许也会与那和安公主一样，作为宗室女外嫁联姻，说不得孤苦无依最终凄惶而死。
反观京中皇室宗族之内，为了粉饰当年那次失误，竟将和安公主的存在抹的一干二净。一笔勾销的何止是和安公主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曾经那些陪嫁不仅仅是财帛财物还有奴婢侍从巧匠能工。其后大雍与西戎交战数年，兵卒将士平民百姓又有多少埋骨他乡？
李云卿怎能不悲伤！
然而那些过往的悲伤，不能影响现在的情绪。收拾心情抓紧时间休息，接下来漫漫长夜，说不得还有好几波刺客要应付。
李云卿调整情绪，努力舒展容颜，对小楚柔声说道：“小楚，你怎也皱着眉头？还不抓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