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二十七年。
白玉京。
裴如愿一袭红衣,眉目间带着几分张扬,脸上是对一切事物的傲慢。
此刻,裴如愿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块棋盘,而与她对弈的正是白玉京大师兄苏幕遮。
只见棋盘中,黑子咄咄逼人,不断攻城掠地,白子一方摇摇欲坠,局势已经明朗。
裴如愿的棋同她一样,霸道、以势压人,不给别人留退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
要么赢,要么死。
白子已经输了,苏幕遮也不生气,他一贯是好脾气的端方君子,从不跟任何人红脸的。
“师妹,你的棋大开大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长久之道啊。”
“只要能赢,付出些许代价算什么。”裴如愿对苏幕遮的话不屑一顾,“如果事事都要考虑那么周全,那还怎么当君子?啊,师兄?”
苏幕遮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裴如愿赢了棋也不久待,敷衍的同苏幕遮告辞。
回到住所,早有人在里面等候。
“属下参见尊主!”
裴如愿愤怒地看着他:“你怎么敢直接进到白玉京?你以为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不会被人发现吗?那只是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故意无视你罢了!”
裴如愿看着他,眼中尽是杀意。
不中用的东西,要来有何用?
那人额头上渗出汗水,赶紧单膝跪地求饶:“属下知错,只是金盏门那边事情有变,左护法让属下尽快通知尊主。”
裴如愿闭了闭眼睛压制住心中怒火,一挥袖子坐到椅子上,冷笑道:“齐天乐能有什么变化?他的野心和嫉妒几乎要将他的脑子占满了,他的变化无非就是更加激进罢了。”
“武林盟主本来就是一个名声大于实权的位置,使他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非要以此来号令整个武林。”
裴如愿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指甲,语气跟看热闹没什么区别:“让齐天乐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他闹得越欢,可看的乐子才越多。”
“齐天乐现在已经妻离子散了,现在连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徒弟也要与他离心,他能依仗的,只有我了。”
属下只静静地听着,不敢插嘴半句。
“回去告诉唐迎夏,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武林中若是缺了打打杀杀,那还算什么江湖啊······”
布局谋算了这么久,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裴如愿勾唇一笑,希望他们的表演能够取悦她。
画面一转。
“噗!”
裴如愿被南乡子一掌击伤,她嘴角溢出鲜血,只是眼睛却还死死的盯着南乡子。
“为什么这么做?”
南乡子看着从小教养,几乎当成自己女儿一般看待的楚非虞,眼中满是失望。
裴如愿被他的眼神狠狠刺痛了,她闭了闭眼睛,挣扎着站起身,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脸上表情重新变回得意又张狂的模样。
“老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南乡子以十分冷静的口吻分析道:“没错,你的确什么都没做。是齐天乐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欲望,也是他一意孤行,发动各门派大战意图一统中原武林。”
“你只是见了他几面,与他说了几句话,甚至和他并无任何私交。”南乡子难掩心中的哀伤,他定定地看着裴如愿,难过道:“阿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老师怎么对你一无所知?”
师父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南乡子抚养她长大,在裴如愿心里,他就是自己的父亲。
今天不止是师徒之间的对话,同样也是父女之间的隔阂。
裴如愿眼眶通红,她眼中含泪,只是倔强的不让眼泪掉落:“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我到底哪一点不如他们!”
“为什么只有师兄他们才能继承您的衣钵?我也想成为一个谋士!”
南乡子怔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裴如愿有这样的志向。
白玉京弟子不仅要学武功,还要学谋略。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而白玉京历来的宗旨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裴如愿的师兄们出师以后就不再是师兄弟,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陌路人。
崇德帝已经老迈,可是还没有定下储君的人选。
白玉京弟子出师后就要选择一位自己认定的主公,辅佐他们登上帝位,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追求。
裴如愿是白玉京唯一一位女弟子,南乡子不愿让她卷入到朝堂纷争当中去。
因为朝堂政斗是不见血的战争,却比真正的战争更加残酷。
政见不合即是死敌。
南乡子是想将裴如愿培养为白玉京下一代的掌门人。
因为他隐隐有种预感,白玉京的存在太久了,又涉及到皇位之争,朝廷是不会允许这么有威胁的组织继续存在的。
裴如愿是他为白玉京留下的后手,也是白玉京转型的希望。
只是南乡子着实没有想到,裴如愿竟然这样有野心抱负。
即便是与她的师兄们相比,她也不甘示弱,誓要证明自己比其他人都强。
金盏门就是裴如愿强行为南乡子交上的答卷。
“怪不得你闯荡江湖后要为自己改名奉仪······”
南乡子为裴如愿起名如愿,是希望她事事顺遂,平安如愿。
“《尚书·益稷》上说: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平安如愿即是平庸,我更想要的是有凤来仪。”
江湖中只知惊鸿尊主裴奉仪,却不知白玉京裴如愿。
南乡子定了定心神,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他看着裴如愿问道:“虽死无悔?”
裴如愿没回答,只是发了个誓。
“我从不告诉别人我的师门,只说自己无门无派,若是成事我就是白玉京裴如愿,若是不成······”
裴如愿顿了顿,坚定道:“以发覆面、口含米糠,千般罪孽都由惊鸿剑裴奉仪一人来偿。”
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这是在伤南乡子的心。
他用心教养了十余年的女孩,怎么就要落得个以发覆面、口含米糠的下场?
“罢了,罢了!”
南乡子一声低叹:“儿女都是讨债鬼。我前半生傲慢狂妄,临危受命继承白玉京,收了徒弟后才变得平和许多,以致教养你师兄们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君子。”
“今日看到你我才方知,原来最像我的居然是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裴如愿扯了扯嘴角,“师父,我做不成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