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快别胡说了,赶紧把闻孝兄扶上担架,我们抬他去三生堂!”李怀信拍了拍那聒噪的书生,又走出去捡起了摔到地上的担架。
他口中的三生堂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之前也去看过一次诊,不凑巧坐堂大夫休沐不在医馆,药方子是一个年轻学徒开的,就是刚刚李介丘看过的那道方子。
那聒噪的书生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叫兰时,兰时帮着把孔闻孝扶到了担架上,两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将病人抬起来就匆匆往外走。
李介丘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路过自己房间后仓促给陶礼留了一句话,然后紧追了上去。
“哎哟,客官这是咋了?!”
“不要紧吧,怎么还是抬着出来的?”
……
客栈里的人看到急匆匆抬着孔闻孝出门的两个书生,又惊又奇,有两个小二还想帮忙搭把手,但李怀信不好意思麻烦他人,婉拒后抬着人出了门。
三生堂距离不远,约莫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医馆的门口。
已经过了午时,正是疲累困觉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一个小药童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靠在门框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眼看着同窗痛得脸色惨白,两个书生也急啊,兰时一看到医馆的大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夫!快来个大夫救命啊!我朋友要不行了!”
痛得脸色苍白,说话都打哆嗦的孔闻孝颤巍巍伸出手攥住了兰时的袖子,正正经经纠正起来,“没有不行、没有不行,尚能坚挺!”
“哎哟,你快别说了!瞧你这张脸,我姐扑了粉都没这么白!”兰时哎哟得比孔闻孝这个正经病人还要更惨,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病人呢。
兰时和李怀信就这样抬着人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那小药童有点发懵,愣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倒腾开两只小短腿追了上去,嘴里喊道:“等会!等会诶!咱医馆的大夫休息了,不看病了!”
又休息了?!
李怀信用力扒着担架,一路走过来也累得喘气,他急急道:“又休息了?这才刚过晌午!请问大夫还在吗?只请他出来给我朋友扎两针,好歹止了痛啊!麻烦你去请请吧,我朋友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那药童年纪小,听李怀信这样一说也看着病人干着急,可他还记着师父的吩咐,根本不敢做主,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不行啊……师父不让啊。我、我请别的学徒帮你看吧!”
上次来也是这样说的,可那个年轻学徒开的药压根没有用!李怀信心急如焚,丢了文人风度,直接在医馆里叫嚷起来,“大夫呢!请问大夫在吗,请出来帮我朋友诊治!”
他喊了好一会儿,医馆里买药看诊的客人、碾药抓药的学徒都忍不住纷纷朝这边打量。终于,躲在内室睡觉的大夫待不住了,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怒气冲冲钻了出来,指着李怀信的鼻子叫骂:
“你好没教养!在我医馆里如泼妇般嘶叫!瞧你这模样打扮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枉读圣贤书,半分教养也没有!赶紧给我出去,你这样的客人我医馆里招待不起!”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李怀信的面皮红得透血,眼皮也耷拉下来。他是个书生,从小读书,向来被人夸奖君子彬彬,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说枉读圣贤书!
兰时也气,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朋友,他低声下气恳求道:“大夫,求你帮我朋友看看吧,他实在痛得厉害。我们也是关心则乱,才失了分寸,扰了您医馆的清净,先给您赔罪了。”
那大夫是软硬不吃,他睨着眼睛扫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孔闻孝,毫无反应,只冷冰冰地说:“县里都知道我三生堂的规矩。我一天只接诊五个病人,今天接诊的人数已经满了,你们找别家吧!”
这大夫有个怪癖,也不知道是不是武侠话本看多了,总觉得那些性格怪诞的神医十分出彩,于是照仿着也给自己定了一个“一日只治五人”的规矩。也是他自身还真有些医术傍身,这怪规矩倒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奇谈。
李怀信憋着气把人拦住,“诶大夫,大夫!不要您看诊开药,只扎针止疼就好!这里距离最近的就是您家医馆了,都说医者父母心,您就当可怜可怜。”
那大夫不愿,甩开李怀信的手就下起了逐客令,“看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也值得要死要活?识相就赶紧走,莫要我叫人撵你!”
就没见过这样当大夫的!还什么一日只治五人,他看话本看魔怔了吧!
李介丘冷了脸色,跨步踩了进来,提声质问道:“若今天求上门的是一个急诊病人,半点时间也耽搁不起,你还是不医?”
那大夫一愣,正要张嘴反驳,却突然被李介丘截过话头。
他冷冰冰说道:“哦,我明白,是他病得不巧了。”
这话一出,医馆里开药看诊的病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先前没有想得这么深,反而觉得能人才有怪癖,大夫定了这样的规矩自然是因为他医术高超,早先没有人反对,倒是一个个闻声来看病的是摸早就来了,就怕排不上。
如今说起性命攸关的事情,才觉得这大夫看病太儿戏,要真有什么要命的急病,还当真袖手不管了?
大夫眼看着客人们眼底流露出不理解、不信任,也急了,连忙说,“要真是急病我自然破例!那、那当然是以人命为先了!”
李介丘又是冷冰冰一声,“哦,那我也明白了。原来是我们病得不够重,活该要死了再来求你救命。”
这话听着也不对,大夫还想解释,却又被李介丘打断,他抬手挥了挥,一副不屑与他多说一句的嫌弃表情,“怪医有怪癖,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不敢勉强,请大夫借我一副银针吧。”
话音刚落,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直接大声说了出来:
“给他,借给他!”
“就是!借给他吧!你不愿意治,还不让别人自己动手啊!”
“赶紧借吧!我看这书生要痛得昏死过去了!”
……
大夫面色也不好看,板着脸从医具匣子里摸出一卷银针摔进了李介丘怀里,随后气恼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