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今天穿了一件素白的襕衫,手上握着几卷装订成册的书,正低眉看着柜台后的掌柜。
李介丘看了一眼,拿着书过去结账,还没走到就听见掌柜说话的声音了。
“李秀才,您这字实在是好啊!”掌柜翻开自己手上那卷书,是一边看一边夸一边叹,“这我这店里抄书的读书人也有好几个,就数您的字最好看,难怪能考上秀才呢!”
李秀才笑得收敛,谦虚说道:“不过是痴长他们几岁。”
还真有点好奇了,李介丘凑近看了一眼。那字刚柔相济,不显遒劲太过,颇有中和之美。
所谓见字如见人,李介丘对他的印象是真不错,不过可能也全靠同行衬托,这比起叶家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腐书生可是好太多了。
李介丘破天荒先开口搭讪,“真是巧啊,在书肆也能撞见李生员。”
李秀才闻声偏过脑袋看他一眼,刚侧过脸就瞧见了李介丘手上好几本菜谱和启蒙读物,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掌柜注意到李介丘,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卷迎了上来,笑着说:“客人是要买书结账吗?”
李介丘点点头,将手里的几本书递了过去。
旁边的李秀才已经回过神,看了两眼也问道:“是买给少儿启蒙的?”
他还记得在小妹的喜宴上是见过这人的,他身边有位小夫郎,还有一个孩童,这几本书大概就是买给那孩子的。
因为在喜宴上闹得不太好看,所以李秀才其实对李介丘的印象不太好。但他是个读书人,看了书就忍不住想提点两句,“你家孩子太小,这两本对他来说有点难了。”
说罢,他又返回林立的书架丛中,从里面又挑了几本更薄的书。
“试试这个吧,孩子先把字认全。”他把书递给了李介丘,又反身看向掌柜继续道,“掌柜,我抄的书今天就全交了,多谢了。”
李介丘挑了挑眉,翻了两页看,竟是一本类似幼儿绘本的书,图画生动有趣。他连着几本书一起结了账,转身也跟着出了店门,一直默默无声的陶礼也紧随其后。
几人似乎都是回客栈,一前一后同行着。
刚走进客栈就看到那个和李秀才同住的书生焦急地跑了出来,他行色匆匆,一脑袋撞上了李秀才,把人家刚买的纸墨全撞翻了。
李秀才皱了皱眉,赶紧蹲下身子去捡乱飞的纸张。那书生匆匆道了声歉,提脚又要走,晃眼看清了人急得大叫,“怀信,你可回来了!闻孝他的病突然就加重了!如今躺在床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正打算去请大夫呢!”
李秀才,也就是李怀信脸色大变,一把攥住同窗的手,“又严重了?!我去看看!”
李介丘:“???”
李介丘后脚跟过来就看到两个书生你搀我一把,我扶你一把,急急忙忙往楼上冲。这神色慌张的样子,和他上次在李家村偶然看到那次是一模一样的。
他依稀听到了半句,猜测是那个病人又犯病了。
李介丘扭过头将手里的书塞进了陶礼的怀里,不客气地笑道:“叔,您帮我拿着,我上去瞧瞧热闹。”说罢就跟了过去。
陶礼追了一步,没追到,低骂道:“嘿!这小子,还使唤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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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介丘赶上去的时候就看到隔壁的房门大大开着,里头挤着三个书生,除了李怀信,另外两个还穿着那身青色的襕衫,李介丘都快怀疑这身衣裳是不是县学的校服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偏瘦,个子又很高的书生病歪歪躺在床上,撑着后腰痛得哎哟直叫,是半点文人风骨都保持不住了,“哎哟……我的天诶,真是要痛死了!我才多大岁数怎么就要腰断了!”
李怀信也有些慌神,想帮着扶一把又不敢乱动,听到朋友叫痛的声音只能安慰,“慎言慎言!哪里就到了断腰的程度了!对、对,我去给你请大夫!”
就在这个时候,李介丘斜依在门框上,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问道:“请问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李怀信皱着脸扭过头,对上了李介丘的目光。
李介丘没进去,只站在门外说道:“我看还是找个担架把他抬到医馆去吧,这可能得请大夫扎针,还得吃药。诶……昨天是吃了药的吧?我昨天好像听到李生员请小二帮忙熬药了。”
李怀信下意识点了头,答道:“喝了,可不见效果啊。”
李介丘也抄着手蹙眉,试探着问,“我会些医术,可否给我看看方子?”
李怀信把他请了进来,另一个书生又急急下楼找客栈借担架了。李介丘拿到了那张药方,又伸手摸了摸病人的后腰,他都没用力,只轻轻碰一下病人就痛得脸色一白,满头大汗。
李怀信急得很,想伸手阻止又怕耽误他看病,正想要喊李介丘动作轻点的时候,李介丘已经开口问了。
“这位……”李介丘低头琢磨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称呼,只能含糊过去,“这位想必读书十分刻苦啊。”
李怀信一惊,“你怎知道的!闻孝兄是我们县学里有名的书痴!”
这病人叫孔闻孝,比李怀信还要大好几岁,已经考中了秀才,只是举人路上十分艰难,连考两次都落败了。他心里着急,于是温书更加刻苦,向来是起得比所有人早,睡得比所有人晚,连他夜间照书用的灯油都比别人多出两倍。
李介丘摸着他的腰椎咂舌,心里也吐槽:这读书都读成腰椎间盘突出了,这能不刻苦吗!
这人看着也就三十五、六岁,在现代这个岁数腰椎间盘突出的也是少数,更何况是古代了!
“还是不要死读书,该多锻炼锻炼,整日坐着看书,腰也要坐坏的。”李介丘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方子放了下来,“这方子只治普通腰痛,他的病现在靠这个已经没用了,现在还是送到医馆施针止痛最要紧。”
那个下去借担架的书生也上来了,他身上是半点读书人的气质也没有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大条。
他听到李介丘的前半句,吓得担架都掉到地上了,惊得哇哇叫,“什么?什么?闻孝兄的腰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