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读三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时,有一天下午放学后,雁浦村你小学校长高清林把我和同学杨树方叫住了,说你们两个先不要回家,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和杨树方一听,啥?到校长办公室?我们什么时候到过校长办公室?我们俩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把我们俩留下。
我绞尽脑汁地想,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缘由。我们俩也没有犯严重的错误呀?怎么还惊动了校长了呢?一般说来,学生有点小缺点犯点小错误,班主任就可以妥善处理,到不了校长那里,除非犯下比较严重的错误,超出了班主任的权限范围,非校长出面不可。
杨树方也皱着眉头在寻思,似乎也记不得自己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是不是我把同桌刘占珠的作业本藏起来了,害的他没有交上作业,挨了老师一顿批评?莫非刘占珠把这事向校长汇报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件事情李隆刚老师已经批评了我,我也承认了错误,还向刘占珠倒了歉,老师说过下不为例了,怎么又弄到校长那里去了呢?还有完没完呀!这个刘占珠真不够义气,李老师也说话不算数!
冥思苦想的我,终于想到一件事情,前几天自己从树上捉了一只小螳螂放到了学习委员周艳萍的衣兜里,胆小的周艳萍吓的花容失色,整整哭了两节课。不过这件事情班主任李隆刚老师批评过我了,我也向他和周艳萍做过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还帮着周艳萍做了两篇作业。莫非他们也向校长汇报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两个人就太不地道了!以后可就没法打交道了。
我和杨树方惶恐不安地向校长高清林的办公室走去。到了办公室门口,我们俩只顾着想自己的错误,推门就进。
高校长看见是我们俩,摆摆手说,出去出去快出去!
我们俩一头雾水,忙问,校长,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
高校长说,我是让你们来的,但不是让你们这样来的!
我看了看杨树方,杨树方看了看我,又是大眼瞪着小眼。我茫然不知所措地问高校长,那我们应该怎么来呢?不就是一步步走着来吗?
杨树方也说,我们教室到这里也就几十米的距离,难道还让我们赶着毛驴车来吗?
谁让你们赶着毛驴车来呀?看得出,高校长很生气,手一指,你们出去,打了报告再进来,进老师的办公室要打报告,你们难道不懂吗?你们李老师难道没有教给你们吗?
奥,原来是这样,我们没有喊报告推门就进去了,这当然是我们的错误。我和杨树方都有点懊悔,先前的错误还没有想明白,又犯了新的错误,这回高校长肯定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我们俩怎么这么倒霉呀!
我和杨树方来到门外重新打了报告,高校长喊了一声,进来!
我和杨树方诚惶诚恐地推门进去,乖乖地站在高校长的面前,准备挨他的批评。
高校长发现我和杨树方的脸色不对,就问,你们俩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不舒服。
杨树方也说,我们的身体很舒服。
高校长说,那怎么是这个表情?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们怕什么呢?难道是刚才我让喊报告吓着你们了?
我说,不是不是,我们进老师的门就应该打报告,我们光想问题了,忘了喊报告,是我们不对。
高校长挠了挠头,说,你们两个本来是学校里胆子最大的学生,怎么今天变成这个模样?对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杨树方说,我们不知道你留下我们俩要干什么?心里着慌。你莫非要批评我们吗?
高校长听了一愣,说,批评你们什么呀?你们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
我和杨树方对视了一眼,看看,校长果然是要批评我们。于是我对高校长说,我前几天抓了一只螳螂放到了周艳萍的衣兜里,吓得她两节课都没有上。校长,是我错了,你狠狠地批评我吧!
杨树方接着我的话茬说,我也有错误,我把同桌刘占珠的作业本藏了起来,害的他没交上作业让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我做的不对,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校长,你尽管批评我就是。
高校长听了我们俩的话以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哈哈,你们俩真是淘气得很哪!不过,我今天不是和你们说这些事情的,当然更没有批评的意思。
嗯,不是这些事情,难道高校长还掌握了我们别的缺点和错误?可我们实在想不起有别的问题了呀?
高校长说,你们的这些恶作剧让你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去处理,我没有时间和你们掰扯这些事情。
我说,李老师已经批评了我们,算是处理过了,那你怎么又把我们叫来呢?
高校长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有别的事情和你们俩说。
杨树方壮着胆子试探着问,校长,你有什么事情?事情大不大?
高校长没有说什么事情,问,别管事情大不大,你们俩先说说自己的嗓门大不大?
我和杨树方一听就懵了,校长问这个干什么?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我们俩谁也不敢回答,怕回答错了挨批评、
没有听清楚吗?你们的嗓门大不大亮不亮?高校长又追问了一句。
我说,我的嗓门比较大。
杨树方也说,我的嗓门不仅大而且亮,同学们都说我唱歌好听。
高校长说,那就好。看来班主任李老师推荐你们俩是做对了。
怎么?还是李老师推荐的我们?他推荐我们来干什么事情呢?
高校长拉开办公室上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报纸递给我,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一篇文章,说,你给我读一读,最好用普通话读。
我接过报纸一看,是张《人民日报》,上面的字差不多都认识,就放开嗓子读了起来。我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带着明显的太行山区的口音。
读完以后,高校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还不错,挺流利,嗓门确实不小。
高校长又指着另一篇文章让杨树方读。有几个字杨树方不认识,打了几个磕巴。
高校长听了也点了点头,说,你的的嗓门确实大而亮,音质很好,随即告诉了杨树方那几个生字的正确读音。
我问高校长,让我们读报纸干啥呀?
高校长说,前几天接到县里的有关部门通知,各地农村要搞屋顶广播。雁浦村当然也不例外。
什么是屋顶广播?杨树方问。
高校长说,就是吃过晚饭后,在屋顶上给村民们读报纸,宣讲上级的方针政策,让老百姓知道国家大事。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
我说,校长的意思是让我们俩担任这项重要任务,是不是?
高校长说,不错。这项任务本来是有关部门下达到村里的,但雁浦村的生产队长今天找到我说,村民们每天要下地劳动,都很累,吃过晚饭后就想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能干好第二天的活儿。这项工作能不能让学校的孩子们担负起来?我觉得生产队长说的很有道理,就把这项任务接了过来。后来,李隆刚老师自告奋勇地推荐了你们俩,说你们唱歌呐喊嗓门都挺大,最适合搞屋顶广播。这就是我把你们留下来的原因。当然,也不能光听李老师说,我还得亲自测试一下,看适合不适合干。现在看来,你们俩还真比较合适。
杨树方说,让我们干也行,但晚上在屋顶上念报纸得有灯光,我们从哪里弄灯去?
这个不难,高校长说,村里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回去就找生产队长要灯。至于广播的内容嘛,就先广播刚才你们读过的这两篇文章,每人广播一篇。
我拿过报纸就要往出走,忽然又被高校长拦住说,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要走?
还没有说完?不就是在屋顶上念报纸吗?我得回去做做准备呀?我说。
高校长说,你知道怎么广播吗?
我说,不就是就着灯光逐字逐句地往下读吗?这有什么难的?
高校长说,如果是那样,我就留下你们其中一个不就得了?为什么要留下两个人呢?
杨树方问,那应该怎么广播呢?
高校长说,你们俩个人要紧密配合起来,一个人在灯下念报纸给另一个人听,雁浦村的俗话叫做提词,另一个人接着把这句内容高声地喊出来。提词的一句一句地提,广播的一句一句地喊,这就是屋顶广播的全部过程。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和杨树方恍然大悟。
高校长说,你们两个先在这里试一试。
我先提词,杨树方广播;而后杨树方提词,我广播。如此这般演习了几遍,直到高校长基本满意后,才让我们俩回家。
我和杨树方初次担任如此重要的政治任务,既觉得肩头的重担沉甸甸的,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下决心把这项重要任务圆满完成。我们俩潦潦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按照生产队长的话来到村里住处最高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就要开始广播。
不料,等我们刚刚爬上屋顶后,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也爬到屋顶上对着我们吵吵起来,谁让你们上来的!你们上来要干什么?都给我滚下去!
我和杨树方都愣了,怎么?生产队长难道没有和这家讲清楚吗?
杨树方对女主人说,我们要在你家屋顶广播。生产队长不是和你们协商过了吗?
女主人说,是和我家男人说过了,他同意我不同意。我是女主人,也要做一半的主。
我惊异地问,你为什么不同意呢?那个时候虽然岁数还小,但在我的印象中,凡是涉及到政治任务,老百姓们基本上没有不同意的。你不同意,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问倒了:你想怎么着?反对国家政策吗?这样的话一出,你还敢说什么吗?所以,这个女主人说不同意,把我惊呆了,眼前这个又矮又瘦的小女人,竟敢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管我怎么解读这个女人,但屋子毕竟是人家的,让我们下来我们就得下来。
屋顶广播的时间定在每晚八点半,每次广播二十分钟,眼看就到八点半了,连个广播地点也没有定下来。出师不利,我和杨树方都很沮丧,垂头丧气地坐在院子里生闷气。除了生女主人气外,我们还生自己的气,第一次就完不成任务,高校长该怎么看待我们?
正在这时,生产队长和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生产队长问我们,已经八点半了,怎么没有听见你们的广播声音呢?
我指了指男主人说,他家那一位把我们从屋顶轰下来了。
男主人听了一惊,什么?她把你们轰了下来?她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揍她个半死!说着,气冲冲地就要往屋里走。
生产队长见状连忙拉住他,说,不要冲动,我们先去问问情况。说着向我和杨树方招招手,四个人一块来到屋里。
女主人正在收拾家务,见一下子进来四个人,包括生产队长,神情有点紧张。
男主人问她,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咱家是全村最高的房屋,孩子们要搞屋顶广播,你为什么把人家轰下来?
女主人说,原先确实说好了,但后来我想着这事不妥当,就把他们俩给轰了下来。
这有什么不妥的?男主人问。
女主人说,这些小孩子们都好动,平时在街里玩耍都是蹦蹦跳跳的。来到屋顶也会闲不住的。几个人老在上面跳动,屋顶迟早会被弄蹋的!
男主人听了正要对老婆发脾气,生产队长赶紧接过话头对女主人说,大嫂说的有道理。孩子们在屋顶上折腾,一天两天或许没有问题,但日子不可长算,时间久了一定对房屋有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