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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雨夜奇遇(下)(1 / 1)


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瓜地坡村的东面二三里地处,有一个地方叫白土庵,出产质量上乘的白土。白土,是太行山区农村一种常用涂料。把白土捣碎兑上水,调成糊状刷墙,刷出的墙壁洁白如雪而且不粘手。每年冬季,瓜地坡村、雁浦村以及附近三里五乡的人就会到白土庵刨白土。

白土庵的白土质量好,但却不容易刨出来,它埋藏在一个很深的山洞内,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土,要先把泥土层掘开,才能将白土刨出来,要耗费大量人工和物力。那年腊月,瓜地坡村家家户户都在打扫房屋准备过新年。

这一天,任贵找到周二雄说,兄弟,家里刷墙的白土没有了,咱们到白土庵去刨一点吧。

周二雄说,我家还有不少白土,你先拿去用吧!

任贵说,你家那点白土不够用的。咱们还是去刨一些吧。

两个人往年多次结伴去刨白土,周二雄不疑有他,就说,也好,那咱们现在就去。两个人带着镐头、铁锹等工具就到了白土庵。

周二雄先爬进了洞里,任贵在后面跟着。也是活该出事,周二雄刚刚举起镐头准备掘土,忽然洞顶塌方,掉下一大堆土石将周二雄埋在了下面。

周二雄惊惶万状,连忙扯起嗓子大喊:任贵哥,快、快来救我!

这个时候,如果任贵抢前一步将覆盖在周二雄身上的土石刨开,周二雄是不会丧命的,但任贵却没有这样做,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就像埋在土石下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石头;即便是个人,也不是自己的好朋友周二雄,倒像一个万恶不赦的死敌!

周二雄见任贵竟然没有搭救自己的打算,大概是记恨着自己和李改芬的那件事,就哭喊着说:任贵大哥,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我罪不至死呀!你今天救了我,这辈子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

任贵还是没有动手救周二雄,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二雄老弟,你做的那件事确实对不起哥哥我,但我知道自己的短处,生不出孩子来,所以个哥哥不和你计较这个。这两年来,你也看到了,当哥哥的从来没有为难你。今天,哥哥确确实实救不了你,如果洞顶再掉下一批土石来,就会把哥哥也砸在里面,连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了。二雄弟弟呀,哥哥原谅过你一会,你今天也原谅哥哥这一回吧。放心,你的后事,哥哥会给你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说完,任贵边急急忙忙地退出山洞回村里报信。周二雄的家人在任贵带领下来到白土庵时,周二雄已经成为一具冷冰冰的死尸。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周二雄尸体刨出来抬了回去。任贵果真兑现诺言,为周二雄的丧事跑前跑后,累得背酸腰疼也毫无怨言。丧礼也办的很热闹。

周二雄的死,引起了瓜地坡村民们的极大怀疑,都说是任贵害死了他。平心而论,任贵有点冤枉。首先,他并不知道洞顶要塌方,虽然塌方的事故经常发生,过去村里也老有刨白土被砸死的人,但如果真能事先算出要塌方,肯定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送死。另外,当时的情景,确实有发生二次塌方的可能,任贵如果去救周二雄,被砸死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在外。当然,如果换做别人,趁塌方刚刚发生,接连发生二次塌方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抓紧时间还是能把周二雄就出来的,因为这次塌方掉下来的土石量并不大。可偏偏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任贵。我本无害你之心,但阎王爷要你的命我也阻拦不住,或者根本不想阻拦,你死了倒好,算是阎王爷替我报了仇雪了痕——这或许是当时任贵的真实想法。

任小曼听到这里,心里的惊恐程度可想而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然而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呢?他说自己是瓜地坡村人,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听村里人提起过他?

想到这里,任小曼又连珠炮似地质问周二雄,任贵才是我的亲爹。他对我对我娘对乡亲们那么好,怎么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个什么地方?

周二雄苦笑了一下说,孩子,我有必要骗你吗?你要实在不相信,就回去问问任贵和你娘李改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问这是什么地方?唉,这里还能是什么地方?这是埋死人的地方,这是坟地,这是棺材。

什么?这里是坟地是棺材?我这是在棺材里呆着?任小曼记起在书本上曾经说过,死去的人如果再现身就是幽灵就是鬼魂。天哪,眼前这个人原来是个幽灵是个鬼魂!妈呀,刚才他给我吃的蛋糕盒点心,一定是人们放在坟头的祭品。

想到这里,任小曼吓得大叫起来,推开门夺路就逃。外面的大雨如瓢泼一般。雷声震耳欲聋。一道道电闪划过漆黑的夜幕......任小曼在前面发疯般地奔跑,边跑边哭喊着;周二雄在后面紧紧地追赶……

周二雄终于追上了任小曼。他怕再惊吓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在任小曼身上拍了一下,任小曼就又昏睡了过去。周二雄抱起女儿把她轻轻地放在一个遮雨的山崖下面,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这才默默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三天早上,雨霁云开,晴空万里。任小曼从山崖下面醒来。这一夜她睡得很熟很安详。她回到了家里。李改芬把任小曼抱在怀里嚎啕大哭。任贵看了看女儿身上,发现没有任何伤情,也就放了心。

这件事过后很长时间,任小曼一直不愿意多说话,和以前爱说爱跳的任小曼简直判若两人。任贵和李改芬多次问她,这一天两夜你到哪里去了呢?遇到了什么人?碰到了什么事?有什么苦楚说出来,在心里憋着容易憋出病来。

然而任小曼自始至终不愿意说出这件事情,只是有时有意无意地盯着任贵和李改芬的脸细细地端详。任贵和李改芬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这样盯着这件,问她又什么也不说。时间长了,任贵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好像不如以前那样亲昵,喊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低。

……

任小曼慢慢地长大了,后来结了婚。任贵和李改芬也慢慢地变老了。结婚后的任小曼很少回娘家,她嫁的婆家很远。有时候想娘了,就给李改芬捎个信让她过去,但极少让任贵去。有几次,李改芬特意对任小曼说,孩子,你不能只让当娘的一个人来,也要把你爹叫过来。我来了,剩他一个人,上了岁数做饭也不方便。开始几次,任小曼不做任何回答,李改芬说的次数多了,有一次任小曼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他是我的爹吗?

李改芬闻听一惊,说,他怎么不是你爹?他不是你爹谁是你爹?

任小曼冷冷地笑了一声说,娘,这个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呀!

孩子,看来事情的原委你都知道了。是什么人告诉你的?李改芬问任小曼。在李改芬心目中,周二雄早已去世多年,是不可能把事实真相告诉女儿的;任贵呢,顾忌自身的名声也断然不会告诉女儿这些。至于村里人根本就不清楚内幕,也不会把捕风捉影的事情对一个姑娘说起。那么,女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任小曼说,娘,你还记得我七岁时曾经失踪了一天两夜吗?

李改芬说,记得,当然记得,娘怎么能忘得了呢?那次失踪,把娘和你爹吓坏了,对头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任小曼说,告诉你吧,那一次走失,我见到了我的亲爹周二雄。

什么?你见到了他?李改芬听了大惊失色。

是的,我见到了他。他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也把他的死因告诉了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常言说,水不流船不走,风不动树不摇,没影的事情周二雄不会胡编乱造,我实在想不出他一个阴曹地府的阴魂骗我有何用处?他曾经对我说过,要不相信就回去问问你爹你娘,你可以不相信我,因为我已经死了,你可以认为我说的都是鬼话,可任贵和你妈都还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会说鬼话骗你。可是,我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勇气向你们核实他的话的真伪。今天,既然你当娘的说到这里了,那我就索性问问你,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你爹任贵并不是故意害死周二雄的凶手。李改芬说。

任小曼不屑地说,能施救而没有去救,这与亲手害死人又有多少区别呢?

李改芬听了,无言以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任贵去世前,有一天把任小曼叫到身边告诉了她这件事情。任小曼却淡淡地说: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了。

任贵说:从你对我的态度变化,我知道你已经晓得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唉,想不到周二雄竟然用这种方式报复了我一次。没救他确实是我的过错,事过以后我也非常后悔,没办法了,我到阴曹地府再向他道歉吧。说完,永远闭上了眼睛。

……

任小曼讲到这里,心情十分沉重,两眼盈满了泪水。

我无比惊诧地说,你们这个小小的瓜地坡村,竟然还发生过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你才说,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实在三十多年以前,我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光你不相信是真的,可能村里的老百姓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任小曼说,所以当年我也没有和大家说那一天两夜的经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多人都忘了当年白土庵里发生的事情,也忘记了我曾走失的事情。还好,你没有忘记,竟然还想把这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愧是个有心人。正是因此,我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你。

我告诉任小曼,本来你走失这件这事我也快忘了,只是那一年周二雄死后不久,你们瓜地坡村突然决定要把白土庵填埋了,说它老祸害人。可是雁浦周围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不答应,说你们填埋了白土庵,乡亲们还刷不刷墙?还盖不盖房?所以,填埋白土庵的打算就搁置了起来。再后来,商店里有了化学涂料,人们刷墙就不再使用白土,于是填埋白土庵的事情又被提上议事日程。这一回,周围村庄的人都同意填埋。再填埋白土庵的过程中,任贵表现的最积极。当有人问他为什么如此积极填埋白土庵时,他满脸的愧疚,说,我当年没有救下好兄弟周二雄,这是我一声难以弥补的过失。白土庵,白土庵,白白地葬送了我的好兄弟周二雄。今天,我要第一个上前填埋白土庵。说着,一镐头下去,将洞口上方的一坨土石刨了下去。本来任贵在后面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的泥土砸到了他的身上,差点把他埋住,还是后面的人眼疾手快,连忙把任贵拉了出来,紧接着,洞口上方的泥土突然哗啦啦掉下来很多,把个白土庵洞口封的严严实实。

任小曼惊讶地说,还有这种事情?

我说,当时你已经结婚嫁到外村去了,而我那一年也参加了高考,准备到外地去读书。直到离开村里那天,我还对这事疑虑重重,说明当年周二雄的死与任贵有关系,也说明二人一定有没有解开的疙瘩,至于是什么疙瘩,作为局外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听了你的叙述,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解开了自己心中的疙瘩。唉,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啊!

任小曼也点点头说,世事无常,人这一生真是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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