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哥哥的电话是晚上打来的。
村里的人一般白天都是要出去下地干活的，他们阿妈也是。
是到了晚饭时间，艾尔哥哥才和自己阿妈说了这件事。
不出所料，没能同意。
说是自家的女儿一直住别家住像什么样子，而且家里还有很多事要人干，艾尔这样一走，就少了一个劳动力，是绝对不行的。
苏玫听着电话那头艾大哥说的话，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那你问一下你阿妈，让艾尔住这边需要多少钱。”
给钱是省了艾尔在家里干活的时间，她还没成年，就干着比别人还要重的活，不住校，每天中午，下午都回家帮她阿妈干活，尽管这样，在家里还得遭受冷眼和辱骂，甚至有些时候是挨打。
这里的人嘴里总说，农村的孩子就得这样，因为教育落后，生活比较贫苦，有些更是早早就嫁了，就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
艾尔还算是好的，还有个爱她的阿爸和哥哥护着她。
苏玫不懂，落后不是更应该努力让自己的子女走出去吗？怎么会让自己的子女步自己后尘呢？
电话那头的艾尔哥哥道：“不用的，你能帮艾尔我和阿爸已经很感激你了，不用钱，我会跟我阿妈在说说的，就算她还是不同意，我也不会让她去苏外婆那里闹的。”
他是知道的，他妹妹因为苏玫，人生是会不一样的，至少，不会和村子里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
这钱是不能要的，就凭他的这个良心，他也是不会收的，会过不去。
他语气带着坚定，这钱让艾大哥拿去给他阿妈是不可能的。
苏玫心想，还是得自己亲自去一趟。
可艾尔哥哥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阿玫也不要单独去找我阿妈，我阿妈那人无赖惯了，也不懂什么礼貌，还可能在不得理的时候动手，我不想阿玫因为我阿妈又受到伤害，好吗？”
苏玫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艾大哥也能猜出她的想法。
眉宇舒展了些，她说：“好，我答应你，艾大哥。”
——电话挂断。
苏玫靠在门槛边，望着缓缓升起的明月，希望是能有用的。
身后传来声音，“她阿妈没同意吧。”
周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几步距离。
苏玫回头看他，神色淡然。
她点头，“嗯，没同意。”声线也淡淡，好似没什么影响。
周戾与她并肩站着，“那给她钱？”
苏玫摇头，“艾大哥说不要。”
周戾叹了口气，“那你怎么想。”
“不知道，看吧。”苏玫双手插在衣兜里，看着远处。
“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可保证不了你不在芜城的时候，她阿妈不会来闹事。”周戾偏头看她。
苏玫知道，艾大哥刚才说的，不会让他阿妈来外婆这嫌麻烦，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又说得准呢。
艾大哥今年已经大二了，是靠着体育特长进了芜城这边唯一的一所二本大学，也只有周末没课的时候，才会回来帮家里干活。
明天他们走了，艾大哥也一样要走，这根本就保证不了。
苏玫的沉默周戾能够料想，他再次开口，“明天我跟你去找她阿妈一趟。”
苏玫听到他这么说，同样偏头看向他，眸色间歇性的闪了下，“你也去？”
她虽是在电话里头答应了艾大哥，可这不去是不可能的，只能瞒着艾大哥了。
周戾挑了挑眉，“不然呢，你一个人，她在耍无赖，欺负了你可不行。”
“我可没你看着这样软弱。”苏玫看着他，语气染上不屑。
周戾却说：“我知道啊，苏玫同学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呢。”
刚刚在屋里头，艾尔那小姑娘跟他说起了，小玫瑰如何如何救了她的事，说得不多，却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他是没想到，眼前这么个清清冷冷的，好似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平淡的人，也会有那么乖戾的一面。
哦——，还有之前的那一次，她手里夹着烟。
是和他从前认识的她完全不一样的。
苏玫嘴角上扬，笑了笑，“知道就好。”
周戾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笑得露出了齿，“不过呢，我可是答应了外婆的，要护着你，所以，一起去咯。”
苏玫不疑有他，也是信了。
外婆就爱跟与她好些的人这么说，严敘说过，艾大哥也说过。
她知道这是外婆在担心自己一个人在这芜城上学受到欺负，能多嘱几个，便也是不厌其烦的跟关系好些的人这么说。
“随你。”她回过头，不再看他，淡淡的说了句。
周戾又说：“那你明天可不能偷偷的就去了，得等我。”
小玫瑰现在这性子，他可说不准。
苏玫有些无语，“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她转身回了屋。
周戾见她这般，倒是笑了。
——
夜间，苏玫的房门被敲响。
开了门，是周戾站在自己门前。
“你什么事？”是一种被吵醒的，不耐烦的语气。
周戾心头猛的一跳。
他见小玫瑰屋里的灯没关，还以为是没睡。
可这么一看，明显小玫瑰是被他吵醒了。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苏玫压着气，揉了揉眉心，忘了这茬了。
这个点不算太晚，可按照外婆的作息，也是已经歇下了的，这边的夜生活少，所以人们普遍休息得早。
她来到这边，也是这般作息，倒是忘了还有周戾。
她说：“你等一下。”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
半开的房门，能看到里面的一些布局。
奶白色为主，还铺了毛绒地毯，灯光暖光，温馨又舒适，倒是和在江市的那个房间一个模样。
不过多久，苏玫就拿着一套衣物重新站在了门边，“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的，这套买大了，我只是试了一下，也洗过了。”
这周戾哪能拒绝，非常不介意的接过了苏玫手里的那套睡衣，语气透露出欣喜，“不介意，那便多谢了。”
苏玫点头，就准备关门。
“你睡觉不喜欢关灯？”周戾还是多问了一句。
清楚些好，要不然以后又这般触及到雷点。
苏玫半眯着眼睛，“嗯，习惯了。”
从前是因为害怕，所以才开着灯睡觉，后来习惯了，也就懒得改了。
周戾了然的点了下头，“那晚安。”
回到小玫瑰给他收拾的房间内，他坐在床边，回想起以前，总能在凌晨的夜里看到小玫瑰的房间还开着灯，他还一直以为是小玫瑰还没睡。
现在听她这么说了，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习惯了吗？可他怎么觉得，是因为害怕呢。
心里隐隐作痛，他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