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吻里掺杂着泪水,黎蔟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他的恒哥打字告诉他:
小蔟,恒哥没有办法。
是哪怕你求我,恒哥都没有办法。
胖子看见黎蔟抱着钱恒从车上下来,钱恒身上还穿着在北京穿的毛衣,肩头有一滩水渍。
钱恒在黎蔟怀里冲胖子招手:“胖哥。”
胖子一下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大过年等着孩子回家吃饭的老妈妈。手忙脚乱地上前接东西。
他不愿意钱恒回来的,胖子在心里想。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钱恒要是一直在北京治疗,意味着还有希望,但是现在钱恒回来了。
意味着再也没有希望了。
这一顿饭很丰盛,胖子为了钱恒又炖了石锅鸡,汤色清亮味道鲜美。但是钱恒在治疗之中被药物摧残了身子,现在是吃一点就吐,最后强撑着喝了半碗汤在门外吐了个干净。全部弄到了衣服上。
“也没让你硬吃。”胖子边数落钱恒边给钱恒洗衣服。钱恒披着浴巾坐在床边,低着头揪着浴巾。
“你别这样,胖哥不是骂你。”胖子把衣服晾好,进来摸摸钱恒的头。
“你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小的时候受了太多苦,总喜欢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胖哥给你做好吃的是为了让你开心,不是让你难受。”
钱恒很乖地点点头。胖子走出了房间,黎蔟端着一碗阳春面进来。
“恒哥,不能不吃饭。”
钱恒现在看见吃的就有些不开心,但是又不能不吃饭,不然空腹吃药会烧着疼。
钱恒慢吞吞地吃了几口面条,就开始向黎蔟撒娇。
黎蔟觉得钱恒简直是要他的命。他恒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亮了撒娇技能,也许这根本不是撒娇,只不过是垂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摇摇,黎蔟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最后黎蔟在钱恒的一个吻之中败下阵来。
小猫在一边喵喵叫,黎蔟看着怀里吃了药睡过去的人。起身轻轻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黎蔟走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外面的吴峫几人。吴峫点着一支烟。但是他现在不能抽。
“医生怎么说?”胖子问黎蔟。
黎蔟觉得那句话堵在自己嗓子里说不出来。但是人不得不去直面那些痛苦。
“医生说,继续治疗除了增加他的痛苦之外,没有别的意义。”
院子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很难受,疼得时候会忍不住伤害自己。”黎蔟的声音沙哑又痛苦。
他舍不得他的恒哥,更看不得他的恒哥这么痛苦。
钱恒第二天就闹着胖子给他做蛋糕,但是胖子找借口拒绝了,他害怕钱恒吃了这个蛋糕就没有留在世界上的念想了。
他想着一直拖着,钱恒就能一直等。
钱恒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又跟着吴峫去钓鱼了,钱恒现在过了新手保护期,枯坐一天是一条鱼都钓不到了。黎蔟也想和吴峫做一样的傻事,去上面河道里面放几筐鱼给他恒哥钓。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就是阴冷,钱恒不喜欢这种天气,但是他很喜欢钓鱼。每天坚持去河边,黎蔟有的时候觉得钱恒穿着黑色羽绒服专注地举着鱼竿坐在岸边的样子很像一只大猫。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吴峫带着钱恒在岸边下了钩,两个人就又开始了一天的摆烂生活。
钱恒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特别累,觉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四肢开始慢慢僵硬,动一下就觉得很疼。
小蔟呢?小蔟……
小蔟说会给他惊喜。
钱恒缓缓闭上眼睛,下巴埋进温暖的羊绒围巾里。
小蔟,对不起……
还有胖哥,还没有吃到他的蛋糕……
吴峫在一边看见钱恒的鱼标动了动,看样子像是一条大鱼,但是钱恒却是一直没有提竿。
“钱恒,大鱼上钩了,快……钱恒?”
回应吴峫的是竹制鱼竿落在地上的清脆碰撞。
还有向日葵花束砸落在地的闷响。花瓣撒了一地。
黎蔟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钱恒的一只手垂落下来,在湿凉的空气之中露着好看的腕骨,上面还是黎蔟专门去灵隐寺给钱恒求的红绳。
黎蔟慢慢上前把钱恒的手拢回袖子里。
“没事,恒哥就是累了,恒哥,我们回家吧。”
黎七爷的爱人,长眠于2016年的冬天。距他的三十岁生日还有十二天。
钱恒的葬礼是黎蔟一手操办的,棺材就是钱恒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口。胖子和吴峫亲自去昆明带回来的。
“小钱他走的时候……”房东大叔斟酌着用词。
吴峫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开口:“挺好的,走的安详。”
房东大叔听见这话眼泪都出来了:“安详就好,这孩子吃了苦了。”
吴峫在心里想着钱恒你看,还是有人记得你的。
房东大叔在钱恒的棺材上插了一大束向日葵。
“小钱喜欢这个啊,说他以前养过和向日葵一样的孩子,看一眼都会开心。”
吴峫知道钱恒说的是谁,他微微点点头。
那个卖核桃的养过一棵小向日葵,像太阳一样温暖,他看一眼就会开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