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恒变成钓鱼佬之后黎蔟的地位迅速下降,从每天睡觉都要抱着的爱人变成了打窝子的工具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饵料,推着钱恒去雨村后面的那条小河。
小河里的鱼不大,钱恒最大的战利品最后装在碟子里也不过一掌长。有的时候枯坐一天也钓不到一条鱼。但是黎蔟看出钱恒是真的很开心,嘴角永远挂着灿烂的微笑。
他好像完成了返璞归真。回归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不是钱家冰冷的工具,也不是恍恍惚惚的王蛊。他就是钱恒,是他自己。
吴峫是钱恒钓鱼的唯一对手,有一天因为钱恒钓到的鱼比他大,第二天买了一条鲢鱼吊在鱼钩上。被钱恒追着嘲笑了三天,告诉吴峫这小河里不可能会有鲢鱼。
两个人在河边嬉戏打闹。钱恒身上溅了水,黎蔟担心地想上去,但是被送午饭的胖子拦住了。
“你把他当小孩子啊?”胖子问黎蔟。
黎蔟一下子回想起来,他的恒哥没有瘫痪的时候是道上的佼佼者,是在沙海之中让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忌惮的强者。
他这几天思虑过深,对钱恒的保护过度了。
钱恒这几天总会梦见乌陆,苗疆少年长得是真的好看,他在梦里感谢钱恒快死了,乌海的计划功亏一篑,又说着后会有期,说不定自己可以来祭奠钱恒。
钱恒知道滇王墓始终是一个隐患,上一次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销毁复生躯体。这一切都会成为未来某个事件的导火索,但是钱恒已经不关心了。他对这些事情的兴趣远远比不上对吴峫口中故事的好奇。
烟雨蒙蒙的苏杭,白雪皑皑的长白。
吴峫去过的苍茫的大漠,还有飘着风雪的墨脱。
“你好好休息,等以后你身体好了,我们俩青春没有售价,卧铺直达拉萨。”吴峫笑着说。
其实一切都不会有以后,有以后也是没有钱恒的以后,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觉得有计划就会有未来。
钱恒微笑着听着吴峫的故事,听他说在晨光之中渐渐苏醒撒上金辉的四姑娘山。钱恒前半辈子只有无尽的训练和漆黑的地下,后半辈子只有黎蔟。
他记得很多夜晚。
黎蔟提分手的那个夜晚,凄冷的月亮挂在大漠的天空上。
黎蔟离开的那个晚上,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和吴峫他们去土楼的那个晚上,漫天的烟花和人间点起的点点烟火。
钱恒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往事回忆犹如走马灯那般,在他面前一一闪过。
钱恒:我是不是很失败。
吴峫看着钱恒,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只能苦笑着摇头告诉钱恒:“我们都是失败者。”
得不到的人,留不下的人让他的前半生像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直直将他逼迫成一条阴毒的蛇。
“钱恒。”吴峫哑着嗓子开口,摸了一下钱恒的头:“我有些后悔了。”
钱恒拍开他的手,在手机上打字:别后悔。
钱恒看着他的钓鱼搭子。
钱恒:你在喇嘛庙那一段时间,相信佛祖,祈求过佛祖吗?
吴峫看着不远处一直等着他和钱恒回家的张启灵,最后郑重的告诉钱恒:“我想着,只要他回来,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
钱恒最后骂吴峫又当又立,说自己说不定也是代价,不需要吴峫的同情。
吴峫听着看着钱恒装作生气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星星挂满天穹,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家。
很多年后,吴峫想起来这幅场景,总回想起来那句风乎舞雩,咏而归。
他不知道钱恒有没有把这里当家。
又或是说,那个孩子其实一辈子都没有找到家。
快到十一月份的时候,钱恒去了一趟北京,在谢家的私人医院住了一段时间,钱恒的核桃摊子重新摆在了潘家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黎七爷的摊子,黎七爷会和他的爱人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去摆摊。
他的爱人坐着轮椅,笑得很好看。
钱恒招女孩子喜欢,总会有女孩子找他说话,黎蔟不太喜欢,但是看钱恒开心也就不说话了。
十一月有一天收摊,钱恒在医院门口捡了一只小猫,一只狸花小母猫,瘦瘦小小的。
钱恒:她和我好像。
黎蔟让人把猫带回了家,路上顺便去宠物医院给小猫做了驱虫。钱恒抱着就不撒手了。黎蔟看着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喜欢小动物呢。
钱恒看着他,在手机上回答他:她以前和我小时候像,但是现在她被我捡回家了。”
黎蔟一下子心疼地不行。
钱恒给小猫取名叫小恒。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抱着小猫窝在黎蔟怀里。
黎蔟抱着他的两只小猫,心却是越来越慌乱。
又过了一周,钱恒在此期间昏迷了两次,真菌已经开始贯穿钱恒的其他器官,而且之前吸收大量费洛蒙导致的器官衰竭也没有办法遏制。谢雨臣找来的德国专家和姚大夫都建议放弃治疗。黎蔟死活不肯,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掏空了。
“孩子,人这一生终究要面临失去与别离。小恒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治疗了。”姚春风看着面前崩溃的年轻人。
“人间好物不坚定,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的恒哥,也要像琉璃一样碎掉了。
钱恒第二次昏迷醒来之后身体开始时不时犯疼,会窝在黎蔟怀里掉眼泪。黎蔟带钱恒回到了雨村,因为钱恒想见胖子。
他想要吃他胖哥买的蛋糕。
回到雨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钱恒在副驾驶上还没有睡着,黎蔟停好车准备下去的时候被钱恒拉住了袖子。
黎蔟回头看见钱恒用一双纯澈的黑眸看着他。
钱恒觉得自己要被黎蔟炙热的吻烫伤,青年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钱恒的手心。
“恒哥,我不想,我求你。恒哥。我求你。”
人间最痛苦的事,就是明知道结局,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黎蔟觉得钱恒像是一部中的主角,独自走向既定的结局,自己像是之外的读者,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什么。
写这书的人,实在是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