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蔟到岭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到的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直接从福建赶回来的吴峫胖子他们。黎蔟看见吴峫的时候就有些失控。青年看上去有几天没有睡觉了,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生活在地狱中的厉鬼。
黎蔟手里的烟燃烧殆尽,青年才问出一句话:“你和他有事瞒着我吧?不让我知道。”
黎蔟的声音沙哑又无奈,其中蕴含着深刻的疲惫。吴峫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钱恒被王蛊寄生的事情告诉黎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钱恒的曾经讲给黎蔟听。
“他被陈家带到这里来,不可能没有原因。”黎蔟把烧着的烟头握到手心,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吴峫看着眼前的青年,明明之前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和他的爱人认识,不会抽烟,不会喝酒。
“黎蔟,你现在还想当工程师吗?”吴峫突然问了一句。
黎蔟知道自己不想了。他已经现在这一行里面出不来,当工程师要念很多书,念很久的书,但是他的恒哥等不了很久了。
黎蔟突然想到自己和钱恒网恋的时候钱恒用的灰太阳头像,自己用的是向日葵。
如果有一天向日葵没有太阳了,他还能活吗?
黎蔟不知道。
“我当不了工程师了,吴峫,一切事情都从我被黄严在背上刻图案的那天改变了。而且,当工程师也养不好我的恒哥。”
钱恒的医药费是一笔很大的数目,黎蔟现在全靠着道上的生意在养钱恒,谢雨臣感激钱恒,想要给钱恒钱,但是全部被钱恒拒绝了。
钱恒这最后一点点尊严,不能被别人抹去。他要养好他的恒哥。
吴峫看着对面的青年把手心里的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面,深色的眸子里面全部是一种吴峫说不上来的狠绝。和之前的黎蔟天壤地别,吴峫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黎蔟身体里潜伏着他亲手种下的恶魔。
钱恒是唯一可以困住恶魔的门,但是现在钱恒也要死了。
吴峫这些年看惯了别离,无论是别人离开自己,还是自己离开别人。对于一般的普通人来说他们这些人的一辈子实在是太过沉重,有些人负重前行,终于迎来了光明。有些人,却是撑不下去了。
“你知道北派听风门吗?”
吴峫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黎簇……
钱恒看着窗外一点点微弱的阳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门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嚣,陈家的祭祖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钱恒像是个疯子一样抱着装着阿朱角的那个瓶子挤在墙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虽然利用与欺骗对他来说一直是常态,但是阿朱又做错了什么,它只是一条生活在墓室里千百年但是除了吓唬人什么都不懂的大蛇。
钱恒的手腕上被人戴上了沉重的镣铐,为了防止他逃跑。
钱恒失声笑着,一个残废,还有人害怕他跑了。
祭典开始的时候是钱声进来找钱恒的,钱声把钱恒抱到轮椅上,钱恒没有挣扎,非常配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木偶。任人摆布。
他眼里没有光,心也渐渐枯萎了。
在陈家的祠堂里,钱恒看见了他的外祖,那个想要长生的人。
钱恒看着对面老态龙钟的人,两个人对视,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钱恒很想问一问他这个个外祖。对自己这副残躯是不是不满意。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有人在祠堂里面念起了古老的经文,钱恒怀里的瓶子被人抢走,尽管钱恒护的很紧。还是看着阿朱的角被人抢走了。
钱恒的手腕被人割开,插进一根管子。
在昏迷之前,钱恒好像看见了阿朱,大蛇耷拉着脑袋想要去舔钱恒的手,钱恒这次没有嫌弃它。而是温柔地伸出手给它舔。
“恒哥。”青年急切又慌乱的声音传入钱恒的脑海,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黎蔟带着胖子张启灵踢开祠堂门的时候就看见钱恒躺在轮椅上,一个人正握着他的手腕,殷红的血顺着他恒哥纤白的手腕往下滴,像是一朵蜿蜒的血花。
黎蔟顾不上前人的阻拦,冲向钱恒,被陈家人用刀划伤了手臂。张启灵在一边给黎蔟路,不消十分钟就把陈家人全部打瘫在地上。
黎蔟把钱恒的手腕包扎起来,背着人出去找医生,路过门口的时候看见胖子给了陈数星一耳光,那边钱声被张启灵的黑金古刀横在脖子上不敢动。
“胖爷不打女人,但是你敢动他。”胖子眼神凶恶。想再给面前这女人一巴掌但是被他忍住了。现在钱恒最要紧。转身跟着黎蔟出了祠堂。
黎蔟看着钱恒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样子,手颤抖着几乎抓不住签字的笔。之前钱恒清醒的时候,他带着人办了意向监护,现在才有资格给这人签字。
医生看着面前青年满脸是泪地样子,叹了一口气。他是谢家私人医院的主治医师,上次看见人这么失控,还是黑爷发病时家主签字的时候。
黎蔟不明白,明明之前还笑着让他去买月饼的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看上去像纸一样单薄,轻的似乎要飞走。
黎蔟握住钱恒的手腕。
“恒哥,是什么把我们分开了?”
“恒哥。”
……钱恒醒来之后一直疯狂地寻找一个玻璃瓶子。最后是钱声送到北京的。黎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阿朱的角。
陈家老爷子在祭典那天受了惊,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这东西留着也没了意义。只有钱恒一个人悲伤难以自抑。黎蔟亲吻他的时候钱恒总会很小声地哭,很挣扎很用力的回应。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十月份的一天,钱恒想要去滇川。黎蔟说不行。这人在病床上各种撩拨,但是最后黎蔟还是没有同意。
钱恒在床上睡过去。吴峫在病房外面叫黎蔟出去。
“医生建议他出院了。”吴峫说。
黎蔟知道以钱恒的情况,出院不是因为有好转,而是因为不会有希望了。
“胖子的意思是,北方太冷,把他送到雨村。”
黎蔟流着眼泪说好,觉得自己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