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知青跟插队知青不一样,插队知青自己挣工分自己花,多挣多吃,少挣少吃,完成基本任务就勉强过关。
可兵团是无论你有没有那个能力,都得把活干了。
于是就,动员大会格外漫长。
被指导员和连长连续上了一个来小时价值后,大部分知青都充满干劲儿,就等着把青春和热血洒向这片大地,用自己的力量支援国家建设。
别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大多心思单纯,就连施安然这个现代人,都有点被忽悠瘸了,手中握着镰刀跃跃欲试, 只等指导员一声令下,今年的麦收活动就正式开始。
“行了,机务排等半天了,看小伙子们都急啥样了!”王向阳笑着拍了拍张爱民肩膀,他这位老战友,一说起这些就停不下来。
“好,我宣布,动员大会结束!”张爱民扬起手中镰刀,声音嘹亮地大喊,“开始收割!”
那边康拜因轰隆隆地开启,这边新知青也在老知青的指导下开始割麦子。
一开始,所有知青脸上都一片喜气洋洋,时不时的还能聊聊天,互相比比谁割的快什么的
结果不出二十分钟,人被太阳晒晕了不说,这腰也开始酸了,手也开始疼了。
施安然针织手套里面还戴着防磨手套,倒不至于像其他新知青那样磨出水泡,但一直弯着腰,是真的又酸又疼。
“大家直腰休息的时候注意啊,转转脖子,别往前面看!”李月然比知青们手脚麻利,已经超过他们一大截了,还不忘向身后提醒。
大部分知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至少能做到听话。
可冯伟多叛逆啊!
李月然不提还好,她这么一说,冯伟忍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不光挺直了腰杆,还伸长脖子往远处望。
“我艹!”冯伟脱口而出的骂声被身边的袁文康和吕建设听到,二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茫茫无际的麦田,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再回头看看吭吭哧哧俩小时才割完的那点麦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啊?”张美红真后悔听见声音跟着一起抬头看,不看的时候心里还有个盼头,这一看直接没指望了。
施安然隔着草帽上的纱布帘子瞪了冯伟这个始作俑者一眼,试图安抚众人情绪,“活儿不是一天干完的,咱们尽自己最大努力,能干多少干多少。”
她真的好想摆烂,可想到身边有个随时等着揪她小辫子去打小报告的黄小萍,还得硬着头皮上。
说起来,只要文书的位置不丢,这班长,过阵子还是让别人当吧!
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黄小萍,那货正低头看手掌磨出的泡,没注意她这边。
“行了行了,快别唉声叹气的了,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进我一嘴小咬!”冯伟适时跟着施安然一起表态,“再干俩小时就到饭点了嘿!坚持坚持!”
这话可说到大伙心里去了。
麦田里的小咬可太多了,空气里密密麻麻的,一喘气就吸一鼻子。
这玩意生命力不强,一碰就死,好些没有经验,不知道戴帽子的女知青,大辫子里早藏了一窝虫尸。
人活动的时候再出点汗,脖子上也沾的全都是。
可以说是密集恐惧症和洁癖患者的地狱。
知青们像一批没有感情的收割机器,一下,一下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再没了一开始的欢声笑语。
“啊——!”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麦田,王向阳和李月然离得近,率先朝惨叫的方向奔去。
施安然也跟着凑过去,发现男知青杜大川正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小腿滋滋往外冒血。
王秀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带血的镰刀,慌忙往地下一扔,语无伦次地向周围几名兵团领导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看小咬心烦,想挥手赶一下,忘了手里还有镰刀,我就那么一挥手,他就,他就……”
她明显是被吓到了,话说的颠三倒四,不过配合比划,众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为了赶小咬,把人给砍了!
“这是咋了?”有些手脚麻利走得远的也围过来了。
“川儿!”楼彻挤进人群,见受伤的是杜大川,大喊一声,站在他身前的施安然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要开口骂人。
“咋回事?”楼彻焦急地询问正给杜大川包扎的李月然,“伤的重不重?”
“皮肉伤,挺深的。”麦收忙的时候受伤生病的知青都不少,李月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每次赶到头上,该闹心还是闹心。
“来个人,把拖车拉过来,先送到卫生站,得消消毒。”
“我来!”楼彻留下这句话,就在施安然眼前嗖的划过,速度快的都要重影了。
黄小萍在施安然耳边解释,“他俩都是川市来的,好像之前就是同学。”
施安然点点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可别等楼彻回来再把她撞喽。
等楼彻把杜大川拉走,李月然还在安抚王秀的情绪:
“别怕,每年都有这种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几个爱干净的女知青脱下外套绑在头上,可小咬还是乌泱乌泱的往脸上飞,黄小萍先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会儿突然福至心灵。
“施知青,你身上咋没有小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施安然看去。
在被围的黑乎乎的人群中,施安然帽子上的白纱巾格外醒目。
“咳!”施安然心思一动,便轻咳一声,道:“我听回家探亲的知青说乡下蚊虫多,来之前找家那边的老师傅配了点药,早上出门前喷了点,没想到还挺好使的。”
王向阳和张爱民对视一眼,又看着空气中密不透风的小咬,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施同志,你这药多少钱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