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高天原枯坐了许久,我想,唯有忘记才能让我好受一点。”那位自嘲,“所以我就想方设法遗忘过去,但只有一种方法能一劳永逸。”
“是什么?”
“死亡。”那位说,“你知道的,曾经的我君临高天原,俯视因我而诞生的国度,不可一世,父神的身份让我荣耀,但也是我唯一斩不断的枷锁。”
“只要我一天是我,我就永远无法彻底告别那些因我而生的命。”
少年不再言语,默默的倾听那位的诉说,因为他觉得那位实在有点可怜。
然后伊邪那岐就离开了高天原,并且立下了誓言,发誓永不回来,因为那里是祂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当然,祂也一样。
某天,伊邪那岐叫来了祂所有的孩子,命令祂们杀了祂,可是祂们不敢,于是祂就说:“能在我身上留下伤口的,我将赐给祂无上的荣耀。”
此话一出,祂的孩子们无不流露出对荣耀的渴望,个个跃跃欲试。
伊邪那岐站好了,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祂的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争先恐后,这些恐怖的能量都汇聚在祂的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涟漪都足以湮灭一个国家。
可是祂们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还是在祂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祂看着这些累的气喘吁吁的所谓神明,感叹不已。
后来伊邪那岐还是寄希望于祂最喜欢的三个孩子,祂们也没让祂失望,尽管没能杀了祂,但都在祂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口,这给了祂希望,一个死的希望。
当然,伊邪那岐没有违约,祂按照祂们在我身上造成的伤痕的深浅程度分别给予祂们奖励。
伊邪那岐取下了脖子上戴的玉串,摇动得琮琮作响,赐给天照大御神,并对祂说:“去治理高天原!”
又对月读说:“你去治理夜之国。最后对须佐之男说:你去治理海洋。”
天照大神和月读都很高兴,只有须佐之男闷闷不乐,终日以泪洗面。于是伊邪那岐单独叫来了这尊恶神,问清楚了缘由。
伊邪那岐问:“你为什么不去治理你的国土,却在这里痛哭?”
祂说:“我想到亡母的国土——根之坚国 (即黄泉国)去,所以才哭泣。”
伊邪那岐很欣慰,但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佯装愤怒,呵斥并将祂赶走了。
后来伊邪那岐独自前往淡海的多贺地方,任何人都不见,包括祂的孩子。直到有一天,祂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很普通,却足够特别。
伊邪那岐没见过他,这一点祂很确信,因为作为父神,祂脚下的土地都是祂所创造的,就更别说是诞生自这片国土的生命了,很明显,他是一个外乡人,说着祂听不懂的语言,但他很热情。
伊邪那岐也短暂的放下介怀,与他交流了起来,很快祂就学会了他的语言,这对祂而言不算什么,倒是他对此感到很吃惊,惊呼祂是仙人什么的,祂大概了解这个词,应该就是专门用来形容祂这样的存在。
当然,伊邪那岐没有否认,还向他展示了祂的部分力量,因为祂需要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个答案,殊不知,他也是这样想的。
伊邪那岐只当他是来自异乡的旅人,几日便带他转遍了这里,祂问他:“如何啊,这里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吧?”
不料他闻言,笑而不语,祂问他,他也不说,祂索性就当他是看傻了。祂完全把他当成了朋友,但他却对祂敬而远之,祂在他骨子里看到了来自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这种独特的压制久而久之便深入骨髓,融进了血液,世代遗传,生生不息。
伊邪那岐好奇的伸手,试图弄清楚那闪烁在他血液里,流淌在他全身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却不料,伊邪那岐只不过是靠近了几分,完全没有接触到那东西,他就面露狰狞,痛苦不堪。
于是伊邪那岐果断放弃,还明知故问的说:“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说,“是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隐隐作痛。”
伊邪那岐这才看到下雨了,一时间竟分不清他说的是谎言还是真相,于是祂试探的问:“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了,谢谢。”他婉拒了。
伊邪那岐狡黠一笑,即使他欺骗了祂,但祂还是毫不在意,因为祂有自己的打算。
不久就到了年轻男人来这儿的第七天,他独自一人站在海边眺望远方,眼里是无尽的思念。
“要回家了吗?”伊邪那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询问。
“是啊,我想我的家人了。”年轻男人感慨不已,在这个时代,独自一人出海,无异于找死,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但唯独他的妻子支持他,所以他就来了。
“有机会把我的妻子介绍给你,没有她的支持,我是不会有今天的。”年轻男人陷入了回忆,全然忘乎所以,没注意到身后那一双逐渐泛红的眼睛。
“下次再来,可以带上她。”
“但愿还有下次吧。”年轻男人乘船东去,两个孤独的灵魂短暂的相遇后又很快的分开,这片沙滩又只剩下一个孤单的影子了。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伊邪那岐注视着他的背影,陪他穿过层层云海,为他护航,也为了得知他家乡的方向。
在看清他的故土时,伊邪那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到惊愕再到兴奋,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我早该想到的……”伊邪那岐喃喃道,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之后的祂不惜违背誓言,也要闯进高天原,异常激动的祂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铺天盖地的神力如海潮一般毫无秩序的涌进高天原,好似要把它给硬生生的吞噬了。
此时正值黑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吓坏了月读,也无意间唤醒了沉睡中的天照大神。二位贵子一齐睁眼,同时看向高天原的某处,下一秒就赶到了那里。
看到来者竟是祂们的父亲,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是免不了好奇,父神大半夜的闯进高天原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读好奇的询问却被伊邪那岐当做了耳旁风,想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伊邪那岐自然也没有理会天照大神的关心,只是一味的在找些什么,神情状态都不同往日,就好像是孩子在寻找他一直以来都无比珍视却不慎丢失的玩具,祂是这般努力,也是这般着急。可有些东西丢了,你越是找,就越是找不到。
这不禁让人好奇,以父神目前拥有的权能,祂能做到的事情,几乎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但祂就是找不到,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找到了!”伊邪那岐突然惊呼,祂从泥土里挖出了一个盒子状的土块,双手用力的捧着,全然不顾上面的肮脏,忘乎所以的亲吻着它。
伊邪那岐激动的泪水一滴不剩的落在土块上,很快就融化了它,露出了盒子的全貌。
盒子上有着复杂的纹路和晦涩难懂的符文,伊邪那岐吃力的打开了它。见状,天照大神和月读也赶忙凑了过来。
盒子里的东西却让祂俩大失所望,原以为能让父神如此珍视的物件就该是一件宝物,或者是一个秘密才对。
可是当盒子被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只是一枚木炭,是的,一枚燃烧殆尽的火种,早已失去了它的作用,连摆设也算不上。
伊邪那岐却如获至宝般的注视着它,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手心里,眼里满是敬畏。
“拜托了,像你当初帮助我们那样,也稍微照顾一下他们吧。”说罢,伊邪那岐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木炭瞬间崩溃,化作点点星光飘向远方。
灰烬零零碎碎的落在了祂的每一寸土地,做完这一切,伊邪那岐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伊邪那岐又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海滩,一边遥望东方,一边把双手完全浸泡在海里,这个状态足足维持了一整晚。
再后来,祂就出海了,至此了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