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透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由得它搁着。
这是朱雀总爱挂在嘴边的话,没想到现在竟被玄武拿来借鉴。
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四周房屋都亮着灯,更突显他身影的孤寂。
只是,孤寂?从以前开始何曾有人陪伴过他?
从有意识以来他便是玄武族的一员,却不曾与他们共同生活过。自幼年开始便一直跟随师尊修行,他自认冷静自持、心如明镜。
但没想到在遇上那只蛊雕以后,那面平静无波的心境竟毫无预警地被打破了。
那日,她言出必行,果真每天都隐去自身行迹跟在裴轩身后,但要来的终究会来,她那样跟着裴兼到底有什么意义?又能跟到几时呢?
若黑无常真的前来勾魂,她又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能抵挡得住对方?
玄武无声轻叹,任由那抹白色身影继续跟在自己身后。
他知道鹿铃在跟着他,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待行至城郊之时他顿了顿足,向着写着大大的“酒”字布帆那边光亮的地方走去。
城郊的小小酒馆内早已有人在等他。
黑衣黑发,相貌相当俊朗,只可惜臭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没还。
“腾蛇。”玄武在不远处轻轻唤了他一声,这才缓缓走进酒馆内。
腾蛇闻声而起,转身就给了刚进来的他一拳。
“你小子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最好给我速度点,大爷我等会还得赶回金鸾城。”
那一拳打在胸口,腾蛇根本就没有用上半点力气,这是他对小辈们一贯打招呼的方式,非常凶暴,但只对雄性。
“你......”
“你你你个鬼!”腾蛇最受不了的就是说话吞吞吐吐的男人,当即连拖带推的把他直接拽到自己对面的座位 上,却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感到一股异样,忍不住愣了愣。“你小子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玄武心里倏地一惊:“什么?”难道被他闻到了妖气知道鹿铃就在附近?
奇怪,他还那么维护她做什么?他应该很气那只总是不肯对他说出实情的妖兽才对。玄武暗自摇了摇头。
岂料謄蛇竞好像看见了妖魔鬼怪一般瞪着他:“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气!”
“......”玄武一阵无言。
原来是虛惊一场,可是他约腾蛇来此不就是为了问那件事的吗,他又何须隐瞒?
“哈哈哈,我知道了……”
腾蛇突然贼兮兮的笑意,一脸了然。
“年轻人上花楼喝喝花酒这没什么、没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师傅的,我是过来人,我了解,我了解。”
真是稀奇,寂月家那块万年寒冰什么时候开窍了?
害他突然有了好欣慰的感觉。
“我没有去喝花酒。”相较于腾蛇的玩笑,玄武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幽默感可言的神。
在对方一脸呆然中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是蛊雕。”
这是澄清,也算是??告白。只是可惜,她没有听到。玄武说完以后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
“——噗!”腾蛇转头一口酒喷了出去。
“......慢、慢着,请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他最近耳背,一定是听错了。嗯,顺便掏了掏耳朵,用眼神诚恳的请求他再来一次。
“我没有去喝花酒。〞 清冷的嗓音再度重复着,音调里听不出有任何一丝不耐。
“不是这句!”
“我有喜欢的人了。”
“再下面一句!” 问题是他想再听一次这只死乌龟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深黑的眸眨了眨。“我喜欢的人是蛊雕。”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此时这句话能够直接说给鹿铃听,而不是对着腾蛇说。但他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
“就是这句!”他要的就是这句!
“这句话有何不妥?”玄武被他弄得一脸莫名其妙。
那句话有什么不对?是词组、语句还是用词?可是他自己就觉得没有丝毫不妥。
腾蛇似乎受了很大刺激,一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身子横过桌面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恨恨地对他嚷道:“你小子疯了吗?!”
玄武脸上一片漠然,只淡淡回应他:“我没有疯。”
疯了!腾蛇就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代你师傅一刀劈了你?!”
“我信。”
“那你还敢说你喜欢蛊雕、喜欢一只妖?!”
“我从来也不认为喜欢蛊雕、喜欢一只妖有什么不对。”
不,也许曾经是有的。可他现在宁愿那只妖兽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只爱着他一个。他该死的稀罕极了她给子的爱。
腾蛇咬牙切齿,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你知不知道就像朱雀一样,举凡是跟妖搅和在一起的就准没好事?朱雀就是为了一只狼妖冲上九重天差点把伏羲的老窝给烧了,犯下弥天大罪,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难道你将来也想像朱雀那样吗?!”
问题其实还不止这样好不好?他小子中邪了,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一只妖那也罢了。
很好,非常好。换做是平常他一定会这么说,反正这些小辈的死活关他屁事,他大爷连吃拉撒喝都没时间,哪还有空管他们?可问题是,这小子喜欢上的居然还是那只蛊雕?
那只蛊雕?对,没错,就是那只蛊雕。他敢打赌这小子大老远找他过来肯定没好事,一定是为了问他口口声声喊着“喜欢”的那只蛊雕的事情。
面对他的质问,玄武神色痛苦地闭了闭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确实是爱着她的。所以......”
“所以?” 腾蛇眯起了眼。
“我想让你告诉我,一千年前符胤死了以后,蛊雕到底做了些什么,还有关于我失去的记忆以及我和蛊雕与符胤的关系。”
他要知道真相!他想知道为何自己一直做着相同的梦境、对那一切感同身受却又永远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原因。
蛊雕……鹿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之后她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既然师尊这么多年来都不肯告诉他,那他唯有自己来寻找那个答案!
“你知不知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记忆锁死了、你自己把自己的情感彻底封存了起来?就算我们真的跟你说了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
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玄武这小子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根本就是他自己把感情和记忆都埋藏掉了。
他埋得太深,也抛弃得太彻底。
他和勾陈还有寂月也曾答应过他,会帮他忘记那一切,再也不提起,再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的痛苦和遗憾。
是他自己要忘记的,明明是他啊。结果现在说要想起的也是他。
腾蛇松了手,跌坐回椅子上,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我要知道,你现在就告诉我。”
他再也不想要那些零零落落的记忆与片段,他必须……必须要知道一切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和鹿铃之间的感情。
如果他跟他们没有关系,那不管符胤现在在哪里,不管她心里是否还有着符胤,他也会把她抢过来。但如果他是符胤?如果他是符胤?
“你是符胤。”
这就是腾蛇给予他的答案。从那双与自己同样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中他看不出半点欺骗。
但他回答他的却是:“不可能。”
这句话从嘴里自然而然地蹦跳出来,没有半点停顿,极是干脆。
他是符胤?如果他是符胤那他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还成为六神之一,而且还与同为六神之一的某只坐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喝酒、胡扯?
如果他真的是符胤,那现在的一切和过去的那几百年神职生涯都是在做梦,说不定哪天等他睁开眼睛醒来以后就会发现自己还在地府里受苦受难。
但很显然他不是符胤,他一直都很清醒,分得清虛幻与现实。
而那个符胤就如同他们所有人所说的,前世杀孽太重,根本无法轮回转世。
“对,你不是符胤,哥哥我刚刚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小二再拿酒来!”腾蛇双眼闪进一道光芒,把酒杯塞到他手中,然后直接拿起酒坛跟他碰了碰。“干!去他的符胤!去他的过往!去他的感情!小子,今天哥哥跟你不醉不归!干!”
玄武干了,也喝了。
那酒的滋味,很苦,也很灼喉,让人忍不住想要将烦恼全部都哭喊出来。
“小子...嗝...哥哥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我?我就跟你说,跟你说你那些乱七八糟想不起来的过去??还有、还有??关于那只蛊雕的事.”
“你说。”
两坛酒下去,玄武没醉,腾蛇倒是先醉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腾蛇这只神酒品不是一般的不好,但又偏偏喜欢在有烦恼的时候跑去喝酒,结果每次都醉成一滩烂泥,像开明说的把他灌醉果真是一个好办法。
“怎、怎么有妖气?嗝。”
“你醉了,是你的错觉。”玄武眉心紧锁。
确实有妖气,是鹿铃的,而且还有别的与之混淆在一起,但到底是什么?
〞胡、胡胡说!老子哪里有醉?我现在就跟你说、跟你说。
呼……腾蛇醉倒了。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他现在可无暇顾及那些。
空中传来透着浓浓杀气的气息,越来越强烈,鹿铃可能有危险。
玄武无奈地瞅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男人一眼,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元宝,吩咐小二照顾好腾蛇。
随后他投入夜色中,朝着有鹿铃气息的那个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