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瑞雪兆丰年，新春之际，多数人在期盼着一场大雪。
小年这日，秦臻有台高难度手术，患者出了意外，不但要开颅和还要打开胸腔。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各科医生齐聚在手术室里，随时待命。
主刀人还是秦臻，他足足在手术台上站了8个多小时，加之先前值了夜班，在病人呼吸稳定之时他却晕倒在手术室里。
张明把他抱到了隔壁ICU。
沈医生监视了半个小时才说，秦院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手术时精神高度集中，太过疲惫，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张明见他只是昏睡着，便安排值班医生全部离开了。
窗外有强烈的光束闪现，看起来像闪电，却也没有雷声。
气象预报说，今夜会有冰雹，并伴有雨夹雪。为了让秦臻好好休息，他关闭了病床边的照明灯，室内只有应急灯还在亮着。
张明坐在病床边重新听了一遍申长水的录音，这是他第五次播放了，总也听不出一句有价值的话来。
初听时，感觉心有余悸，听得次数多了，便也觉得申长水只是在讲一段具有诡异性质的故事。
ICU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并伴有护士和医生交流的声音。
张明知道，过不了十分钟，手术室里的警示灯又会亮起来，之后便是医生和患者一起同死神赛跑。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敲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很响，加之室外时有时无的哭泣声，恰好跟录音重叠在一起。
张明抖擞了一下，望向窗外，见是冰雹和风雪在肆虐，想起申长水讲过的那个雨夜。
他按下了暂停键，站到窗边将自己置身于其中。
去鹿园偷猎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即便是真的有鹿仙儿或者蛇母寻仇，它们杀人便罢，何必挖了人的眼睛，还要开膛破肚，做出挖心掏肝这种事情。
难到鹿仙儿跟蛇母也通人性，它们不但杀人吃人，还懂得用极其残忍的方式警告世人。
想到这里，他再次打开录音重继续听着。
风声、雨声、哭声、冰雹砸窗的声音，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声音，它们混合在一起，也搅合在一起，如同那晚鹿仙儿杀人的雨夜。
他似乎看到风雪肆虐的空中，盘旋委蛇着一条大蟒蛇，那条蛇张着血盆大口，含着血淋淋的人头，在风雪交加的夜中甩动起庞大的身躯。
秦臻呢喃着什么，翻了个身。
张明没听清楚，关闭录音靠近病床边。
秦臻呼吸粗重，嘴唇哆嗦着，并且嘟囔着。不一会儿他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悬在半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张明被他的举动吓坏了，要知道他刚才的思维还停留在蛇鹿山上。
正在他惊悸之时，ICU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秦臻床边拉着帘子，只能看到黑色的身影，张明再次一惊，手机掉在地上。
他立刻摁开了照明灯，室内亮了起来，但见杜熙若端了一碗粥站在病床边笑着。
“杜护士，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穿着一身白衣服是要吓死谁吗？”
杜熙若立时愣在那儿，上下打量了张部长。他满脸都是汗水，头发也浸湿了许多，见她进来，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没有好气儿。
她还看了自己的着装，做为医护人员不就该穿着工装吗？
“哦！”她想起一件事来解释到：“对不起张部长，我写病历时，衣服沾上墨水了，金护士长在更衣室找到一件备用衣服，我便给换上了。”
杜熙若微低下头，翻眼看了张明。
从工作层面来讲他是领导没错儿，但以亲人论处他总该叫她一声妹妹。即便她随着妈妈改嫁，承了别人的姓氏，骨血里也带着张家的基因。
“你大晚上到ICU来干嘛！今晚值班吗？”张明问。
“嗯！”杜熙若快速点头说：“我听手术室王医生说秦院病倒了，特意来看看。”
她将餐盘端到张明面前，怯怯的说：“粥是厨房刚熬好的，呆会秦院醒了交给他，我听说，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医院里有谁不知，张明整天顶着一张包公脸，秦院不想得罪人的事都被他干了。
秦臻听到有人说话，醒来便说：“张明，我饿了，把粥拿来。”他坐起身来看了杜熙若笑了笑，“替我转谢王医生，也谢谢你！”
杜熙若立刻摇了头，表示不用谢。
她没有把粥递给张明，一手端住餐盘，一手用勺子搅动着热粥吹了吹，然后主动向前坐在病床边。
秦臻知道她要干嘛，笑着接过餐盘说：“杜护士，你还要值班，先去忙吧！这里有张明在就行了！”
杜熙若尴尬的笑了笑，起身倒退了几步，走出门去。
门关上时，张明接过粥碗问：“秦院，熙若是不是找你问过晋升的事了？”
“嗯，不过我没批。”秦臻看了张明说：“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熙若太会见风使舵了，她呆在普通岗位上反而更好，免得站得高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找不到北。”
“还是你懂得她！”秦臻喝了一口张明送过来的粥问：“你听了那么多遍录音，就没有发现一丁点不对劲吗？”
“您听到了？”
秦臻点头，也挥手制止，谈到枫林镇他好像没有了喝粥的意愿。
张明把粥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想起刚才令他惊悸时的感觉，他不是一个怕鬼神之说的人，但却很怕比魔鬼阎罗还要可怕的人心。
两人同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各种救助仪器发出震神的嘀嘀声，这种声音让沉闷的空气更加诡异了起来。
张明起身，关闭了所有的电子仪器。
秦臻也回过神来，说起他刚刚在梦中经历的事情。
他说，梦见齐润志站在山丘的香樟树下，手握着折扇读一首诗，诗词里有着深远的可望。
齐润志还跟他谈起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之后他又说这些书虽是经典之作，却也比不上《聊斋》让人读起来痛快。
秦臻不懂，问他之前最喜欢四大史书，为什么现在变了？
齐润志说《聊斋》热闹啊！大多数人总是这样，不注重实际，不尊重历史，且喜欢胡编乱造的东西，或者相信虚无到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说。
张明没等到秦臻说完梦境，立马问到：“秦院，您是不是也发现申长水的话是传说？”
“那不是传说，是真的！”秦臻笑了笑，进而紧绷起脸说：“有人为了掩盖真相制造了传说。”
“您是说，河中漂上来的男尸是有人故意为之？”
“没错儿！就那种惨烈的场面，任谁看到心中早已慌了。再后来，济老爷带着家丁查到鹿园，突然跑出来个皮老头胡言乱语，更是乱了老百姓的心神。”
“那蛇呢！小蛇和蛇母又是怎么回事？”
“山间哪会少得了蛇，何况是数日连天下雨。至于蛇母根本没人见过，那只不过是蛊惑人心的传说。”
“可那些鹿明明不见了，狼狗也仅剩了残肢乱骨！”
“你听说过紫草迷幻术吗？”秦臻问，见张明一时转不过弯来继续说：“紫草并不是紫色的，而是将芦青草泡在一种迷药中，天长日久再加上调至发酵从而变了色。”
张明立刻拿出手机播放录音，并将寻音调至鹿园遭难那一段。
申长水说：“皮老头仰起紫草大喊‘鹿仙杀人了！’。
秦院笑呵呵的按下暂停键说：“这些录音都是假的，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他随手点了删除，之后端起凳子上的碗来喝起了粥。
张明反复琢磨了起来，如此说来，麋鹿场是被人布了迷幻术，或者前去的人已经中了毒，他们看到的现像都是假的。
至于申延召的爷爷失踪……他还是想不通，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秦院……”他正要提问，秦臻伸出手掌对着张明，让他不要问，继续往下想。
他也似乎饿极了，放下勺子大口喝起粥来。
等粥碗见了底，他才问：“说说你都想到了些什么？”
张明闭起眼睛来说：“申延召的爷爷同那晚偷猎的人一样，被人杀害了！而且他们都见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着济家一脉，济老爷明着悬壶济世，实则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对了一半。我猜想，申延召的爷爷并没有死，他是被济老爷迷晕了，安排到了他处，至于哪里，我也是想不通的。”
“那为什么封山育林？”张明又问。
“山上有秘密。”
“书画背后的秘密？”
张明直击重点，这下秦臻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想起齐润志的人格，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推理有失准则。
如果不是传说出了问题，济老爷应该是齐润志的祖父或是曾祖父才对，那兄弟便会是恶魔的后代，济老爷怎么可能用如此恶劣的手段杀人？
还有，申延召当时也去过枫山，定是也看到了什么，却又活着回来了。
如果济老爷果真有着魔鬼一样的心肠，应该在山上直接杀了他便是，为何又让他回来。而且还守在他的床边细心照料，他不是更该盼着申延召自生自灭才好！
“秦院，录音中说，申延召没有见过他的父亲，难到他跟济老爷有着血缘关系？”
“你是说他也姓济？”
“不！是姓齐。我想，他可能跟齐润志也有着一定的渊源！”张明确定的说。
秦臻一时无语了，他不相信。
申延召跟申长水容貌粗鄙，同齐润志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更没有他的儒雅博学之气。
齐润志曾说过，他们家人没有一个长寿的，都是在青壮年时期殡天，或者少年时期夭折。
而申延召在病历上写着已经八十几岁高龄，他的儿子申长水也已到了花甲之年。
秦臻越琢磨越发觉哪里不对，但他似乎也等不到天明，即刻跟张明说想要趁着夜色去趟申延召家。
张明马上阻止了，他说万万不可，如果申长水在家，他们不但什么消息也问不出来，还可能打草惊蛇。
所以，最好提前做好准备，一是必须等到申长水不在家时。
再就是，申延召想到往事，还会再度惊悸，到时候，一定不要危及他的性命才好。
秦臻当即点头同意，并叮嘱张明，这几日不必来医院上班，让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申延召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