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欢有事耽搁了,直到夜幕降临才买了小米回来。
她的脚刚踏进门内,差点被横在地上的扫把绊倒。
扫把边上还留有几只滚落到门口处的酒瓶,瓶盖和纸巾扔的哪哪儿都是。
她愕然的站在原地,瞪着琥珀般的大眼睛呆愣了一会儿。
沈默这是在干嘛!才一下午时间就把家里整的跟爆炸现场似的,满屋的酒气在憋闷的空气里氤氲着,也发酵着。
“真是大少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无所事事、虚度年华……”
许清欢打开厨房里的窗,想着所有带着贬义性的词语来形容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报了她辛苦打扫的仇。
忙活一通,直到室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她才抚着酸痛的腰站起身来。
如风大概是饿了,“咕咕”叫着。
这时,她才发现小米扔在门口,包还背在肩上,随即放下扫把将包放回卧室,之后又返回到客厅。
夜幕低垂,星高云疏。
月光皎洁明亮的闯入室内,淡金色的光线弥漫了半个房间,她没有开灯,只是拿起小米,去阳台上陪着如风沐浴月光。
“对不起啊!是不是把你饿着了……今儿下午遇到子木了,我们聊了许多,所以回来晚了些。”
许清欢给如风解释着,把小米放到酒盅一样的食盒里,之后继续跟如风聊起天来。
如风好似真的饿了,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头紧啄盒子里的小米。
“子木是我的同学,睡在下铺的姐妹,现在北京读研究生。只是……唉!”
她不知为何叹了气,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本是书画世家的孩子,又能在这么好的学校读书,将来一定风华倾城……”
她瘪了嘴,无可奈何的感怀着,陈子木这个名字如梗在喉,伤心往事也袭上心头。
毕业后,她一直用阳光般的笑容掩饰着不想,也不能提及的过往。
四年的友情差点被一个男人毁于旦夕之间。这个秘密像是深埋在心坎上的种子,唯恐哪天沾染忧愁后生根发芽,蓄势生长。
不知是为了自愈,还是逃避社恐,她曾徒步行走了九曲黄河,想要用黄河浩浩荡荡的气魄冲破内心的阴霾。
再后来,她又去了五台山,领略过佛学文化的博大精深。
说起来,是命运对她不公,而她又是幸运的那个。当许清欢彷徨着面对迷茫的未来时,在翠岩峰上遇到了“心悟”师傅。
想来也算是天公作美,那几日天气连日下雨,多条道路被雨水损毁,她便在五台山下的民宿里多住了几天。
与心悟师傅相遇时,他正在一块巨石上诵经。旁边坐着一位小师傅,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这小和尚很有意思,一边手捧着经书,一边偷偷的看着她。
那天,雾气朦胧,山云缭绕,她在峰顶待的久了,蓬松的秀发上已经挂上了雾凇。
许是心悟师傅看小和尚心不在焉,同他附耳说了什么。小和尚得了他的指点,放下经书跳下巨石向她走来。
他说师傅为他取名“空空”,就是让他放空自己,忘掉一切。
小和尚长得很可爱,长长的佛珠挂在胸前,好像稍加一点重量就会把他压垮那般。空空说着话,不时提起佛珠以舒展肩颈。
小和尚啰哩啰嗦话说了许多,心悟师傅轻语了一声:“阿弥陀佛”。
“空空”双手合十,两双满含慈悲的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她说:“施主姐姐,睡前原谅过往,醒来不问一切!”他低头念了句听不太懂的佛经,又意味深长的说:“相信我,佛祖会保佑有缘人的!”
小和尚抬步回到师傅身边,撩起宽大的衣袖端正的坐下来,再次虔诚的诵读经书。
他那专注的神情不免让许清欢感叹,这个年龄就留在了翠岩峰与佛结缘,一定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许清欢被空空感染了,惆怅百结的心瞬间明朗了起来。她打开了心结,原谅了陈子木。
同时,也听到了山涧的泉水潺潺流淌,闻到了满山的花香,看到了枫叶红遍山河大地,也懂得了慈悲。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无风无雨也无晴。”她收回俯瞰山峦的眼神,却发现两名师傅以行至远方,不见了踪影。
许清欢双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佛缘礼,将失落的心情留在了翠岩峰上。
没有毕业证,她只能接受现实,做好一次次被人拒之门外的准备。
在陈社的帮助下,她以匿名的方式为晨报写美文、诗词,偶尔也会画几幅漫画。
她写作的风格略显特别,常以诗歌形式抒情叙事,读起来让人倍感轻松愉悦。
如今的她,智慧潜藏,灵魂通透,所有的烦恼都不足以牵绊她的心情。
“寻者,你说,隔了心的友谊还会如初吗?”她略有伤感,转瞬又笑了起来:“我相信,你跟如风以后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这是沈默第二次在阳台的监控下见到有人同寻者聊天。
第一次,她挑动着寻者的胡须,朗诵晨报上的文章《夜与晨曦》。
沈默当时惊呆了,虽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却从她朗诵的语速中听出,一个人是怎样挣扎着从黑暗中走向光明的。
竟有人与他同频,喜欢晨报上的文章。沈默立刻打开剪报查看,她竟一字不差的把那篇《夜与晨曦》背了下来。
藏泊策趁他失神,抢过他手中的剪书进行调侃,问他是不是暗恋上了文学专栏里的作者,要不然,怎么会把每期的文章都剪下来做成册子保存。
沈默回应说:“想多了,作者是一男的。”
藏泊策随即笑他:“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这个专栏里的作者是匿名投稿,连人名都查不到,还能知道性别,简直荒诞!”。
沈默并不在意同事的讥讽,作者是谁并不重要,他关心的只有留在家里让李丛照顾的宠物猫。
今日倒是有趣,寻者的旁边还多了一只鸽子,它正在吃着什么,时不时的抬头看着跟寻者聊天的女孩。
看来,他出差后爱宠并没有孤单,如此美丽的夜晚有个美女陪着聊天一定很幸福吧!
沈默想着,笑起孑然一身的自己,他活的还不如一只猫。
许清欢初见寻者时就感觉到很有眼缘,看到它眼神炯炯的凝视着自己,好像前世就认识她一样。
除了毛色不同,它跟奶奶收留的那只小野猫真是太像了!
小时候,她放学回家时,那只猫儿总会躲在树上等她。直到她走到树下,小猫便会一跃跳到她的背包上。她感觉书包沉甸甸的下坠着,却也非常开心。
如今看到寻者,她的心也似乎沉甸甸的,想起离世的奶奶,也便想起了家乡的亲人。
许清欢坐在阳台上,两手托着腮问寻者:“你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他有时奇奇怪怪,有时又可可爱爱。他也是猫科动物吗?天天夜里行动,白日做梦!”
阳台上没有开灯,视频监控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她的声音沈默听到了——犹如平静湖面上旖旎的水波那样涤荡心神。
暮色下,她站起身来扶着阳台上的栏杆远眺,视线被月色洗礼的清澈明亮。
阳台上的月色如歌,她似带着十里红妆般的思念在念及过往。
许清欢仰望着夜空中盈盈的满月轻吟:“他乡纵有当头月,不抵家乡一盏灯,宁当有日筹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
她随口的吟诵再次起了沈默内心里的共鸣。原来她和他一样,都是来自远方的游子,寄居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
窗外的晚风送来了轻柔的抚慰,如丝的长发被风吹起,散乱的飘摇着。
女孩看不清脸庞,月光洒在青色的衣裙上像是披上了淡淡的忧伤。
“明窗高挂菩提月,净莲深栽浊世中。”
他用手轻抚着监控中的画面,由衷感叹!好似隔着万水千山在与她对吟。
沈默调了监控下的角度,想要看看她的样子。可惜,她一直遥看着星空,不曾回头。
阳台上极像一幅抚琴望月的画,也似一部流动的情感剧场。
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他从小便酷爱唐诗宋词。
难得在自家的阳台上遇一知音,这个在租房时只有一次转帐记录的许清欢,似乎吸引了他的目光。
身在他乡为异客,那份孤独之心,远离家乡的人都会深有同感。
她在欣赏着月光,他在欣赏月光下的她。
李丛去哪儿了,他没有想过,直至她的背影把他催眠,手机掉落到了床边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