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三石一家来到山顶。
雨慢慢的变小了。
山顶原有的几间草屋,早已挤满了人。
一片空地上也差不多插满了大伞。
一家一家的躲在下面。
别人来的早,先占好位置。
一家人牵着驴子继续往边上走,在最边上靠近山楂树的地方停下。
这最边上还有空地,地上微湿,没存水没流水。
从驴背上取下五根柳木棍,有四根是单头削了尖。
稍稍用力插入泥士中,每两根一叉,拿麻绳绑上。
最长的一根做横梁,放到最上面,绑好。
框架做好了。
再在框架四周的地上打上五个木橛。
拿破布垫在横梁木叉上面,再取一大块的油布搭上。
三面叠起来搭着地,一面留门。
最后再用麻绳绑紧了,扯着木橛固定。
简单舒适的一个帐篷好了。
再取一块油布铺在帐篷里面的地上。
卸下铺盖干粮,三个女的进帐篷休息。
王三石和老爹继续搭第二个帐篷,驴子也要搭一个。
两个帐篷搞好了。
王三石和老爹两人在驴篷里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回到另一个帐篷。
五个人在帐篷里坐着,撩开油布看外面,细雨还在下。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雨水滴落下来——啪哒啪哒响。
看着外面,王四凤往门口挪了挪。
小姑娘一脸兴奋——比在家里待着多了一种新鲜的感觉。
确实,这哪像是逃难躲灾的——
简直就是外出旅游就地宿营啊!
没办法,老王家的人就是讲究。
一家人正说着话呢,郭怀义夫妻两个来了。
带着一葫芦水,五个饼。
对于王三石救了郭二妮,两人是千恩万谢,非要把东西留下。
王家不要,两家人推来推去的。
郭怀义一脸的诚恳,态度坚决。
最后夫妻两人放下东西直接走了。
这人也还行,虽说是东西少了点,却也是真心想送的。
可老王家打的饼实在是太多了——一个粗布袋装满了。
只论饼差不多能有七天的口粮,这雨总不会是再下七天吧?
不过在这躲水的日子里口粮是最金贵的,既然是别人的心意,就先留着吧。
雨,还在下,小小大大,大大小小。
一家人在帐篷里待着。
...
天色变暗,快要入夜了。
王四凤也早没了山顶看雨的新鲜感。
再看帐篷内老两口,小两口,两两一起相偎着快要睡着了。
这,这——
王四凤顿时生出一种孤独感。
哎——
往里挪挪身子,靠着老娘赵玉儿半躺着闭上眼睛。
天黑了,人们慢慢的睡去。
山顶变的安静,只有风声雨声,树叶的呼啸声。
半夜,一声炸雷惊醒了人群。
山顶,一时间说话的嘈杂声不断。
躲在大伞下的人,早已是瑟瑟发抖。
——冷、怕都有吧。
有些人开始后悔:哎,为什么就没想着带个帐篷来呢?
——其实,有些人是走的急没想着带,也有些人是想带他家里也没有的。
人吗,就这样——
无论是住在繁华的城市还是野宿山顶,最终是有没有钱决定了你的舒适度。
后半夜,雨渐渐的停了,山顶恢复了安静。
...
第二天。
天还是阴沉的,雨还是停停下下,大大小小。
大伞下面的有些人开始发烧了。
去找孙郎中,可他也没办法呀——没带药。
哎,只能硬扛了。
下半晌的时候雨停了,有人耐不住,撑着伞下山了,想回村。
可没多久,雨又下起来,那些人,又全都回来了——
村子已经被淹。
远远的看有些地方积水可能已有三尺深。
这天气,雨还在下。
——家,怕是要完了。
上山上的急,有人带的干粮只有两吨。
冷,饿,还有人发烧。
灾难——已经是了。
...
天快黑的时候,躲在大伞下的刘小六满面愁容。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烫。
夫妻两人把儿子夹在中间,又挤了挤。
“娘,我饿——”
突然的一个声音,刘小六媳妇儿刘张氏忍不住抹起泪水。
他家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儿子又着凉发烧。
哎——
“当家的,要不你去借口吃的——”
其实刘小六自己也早饿了,早先他省着口让儿子媳妇先吃的。
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刘小六一阵沉默,有泪快出来了。
“当家的——”
又是一声。
“好——”
刘小六慢慢的起身。
把整个山顶扫视一圈,除了山顶原有的草屋,只有郭家和王家搭了帐篷。
这两家是大户,带的干粮应该会多些。
去哪家?
郭家,是村里的首富,虽然人不恶,可好像他家比较抠门儿。
王家,最近这两三年才起来的,好像他家人比较好说话些。
两相比较之后,刘小六朝着王三石家的帐篷走去。
王三石家的帐篷前。
刘小六双手抓着自己衣服,不停的抓着放着,放着抓着:
“光林叔、婶儿——,你家吃的还多吗?孩子发烧,又饿了,俺家带的吃完了——”
有人来讨吃的了,王家五个人都坐直了,看着外面。
赵玉儿盯着刘小六看一下——他还在那儿不停的抓衣服。
这人,也是感觉不好意思。
哎,赵玉儿心中叹口气:三年前家里一天两顿饭,饿——滋味她知道。
现在自家好了点,帮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小六啊——,有的。”
说着话赵玉儿把郭家送来的饼全拿出来了。
看了看,又把自家的给添上三个。
八个饼,递给刘小六。
“婶儿,这太多了!——三个就够了。”
刘小六抬着手却没有接。
“都拿着,三个怕是一顿也不饱。都拿上,吃不完的下次吃。”
也好,既然别人能给,他家应该还有吧?
这天,明天能不能下山还不一定呢。
——想着这些,刘小六伸手接过饼:
“好,那我拿了。多谢叔、婶儿——,多谢叔、婶儿——”
连声道谢。
赵玉儿又拿起郭家带来的水葫芦:“水——你也拿着。”
“婶儿,水不用了——有雨水”
“拿着!孩子不是发烧了吗?拿着,别喝雨水了,让孩子喝这个。”
赵玉儿说着话往前欠欠身子,递到刘小六手手边。
“好好,婶——”
接着水葫芦,刘小六的眼泪快出来了。
“小六哥,这两个鸡蛋——你也拿着,给孩子吃。”
听他说孩子病了,郑新鲜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心下一软,从另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两个鸡蛋递给刘小六。
赵玉儿看了看郑新鲜——
这孩子也是心善,行。
看着鸡蛋,刘小六的眼泪终于下来了。
鸡蛋?
——可是金贵东西,他家没有鸡,也没买过蛋。
以前只看别人吃过,自己却从没吃过。
其实刘小六本也是个老实能干之人,原本小日子还能过的去,奈何家里出了意外。
他爹和王光林一样在山上摔了,而且他爹没保住命,没了。
后来他娘又病了。
意外、看病吃药让日子是越过越紧巴。
这次大雨,他娘心一横也没上山躲水。
想着自己活着也是个累赘,还不如去了。
哎——
一言难尽的普通村里人,经不起任何一个意外打击。
看着一个大男人不停的抽泣,王三石也是心里一阵不忍——
人呢,遇上了难事,又碰到这天灾。
哎——
想着这些王三石起身从帐篷里出来,拿过郑新鲜手里的鸡蛋直接塞给刘小六:
“小六哥,拿着!——”
又顿一下:“孩子发烧了,不能再吹风了。你要是不嫌弃——”
说着话指了指旁边的驴篷:“那个篷子里还有空地儿——”
这,这——
本来只是来讨口吃的,王家不但给了饼,还给了水,还给了蛋——
还给住的地方?
虽然是驴篷——可那也比伞下强万倍!
想着这些,刘小六扑通一声跪下了:
“叔、婶儿、兄弟弟妹你全家都是好人......”
看着刘小六,王四凤一皱眉:咳咳——还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