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云净初和沈红荔整装待发。两人各忙各的,云净初带上了厚厚一卷符咒,沈红荔用簪子别住了发。披了同一款式的呢子斗篷,两人溜到了廊下。
这是个云遮月的夜晚,云层被风吹开的时候才有几丝月光漏下,几处屋子都灭了灯,云净初一手掏出一张传送符,一手拉住了沈红荔。手指将符咒舞动起来,云净初觉得师姐体重增加了好些。他回头看了眼沈红荔,两只手下意识的都加了力气。
“你们怎么跟来了!”沈红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这是闹着玩儿的吗!快回去!。”
沈红荔空闲的手臂被玉卿牢牢把住,玉卿的手臂被小半仙儿死死抱住,四人组成奇异的一排,在传送符的作用下摇摇摆摆的一起漂浮着。
玉卿早早的上床假睡,在沈红荔推开房门时火速穿衣带剑,跟上了二人,小半仙儿装作肚子疼躲去了厕间,身上早已穿戴利落,一闪身扑到了玉卿身上。好悬没把小狐狸扑飞。沈红荔当机立断,化指为剑,指尖刺向玉卿,玉卿手臂吃痛,两道血痕清晰的加深,他手指一点随即将血痕转到小半仙儿身上。小半仙儿哎呀一声,从半空跌落。
顾不上教训后面不靠谱的同行人,沈红荔念起与传送符配合的传送咒,为云净初分担重负。云净初长舒一口气,他的传送符本就是为两人设计的,好悬没把他累死。
在沈红荔灵力的加持下,三人顺顺溜溜的落到鬼婴的地牢里。玉卿召唤出隐身的雾障,严密的拢住三人。
“你们俩居然想自己来冒险。”玉卿眉目里似哭不哭,“你们不要命了。”
云净初没有答话,转身高抬腿低落步,根据上次的记忆,摸向鬼婴王座的方向,心里想着回去后先给师姐贴上咒,然后请玉卿尝尝自己的老拳。
沈红荔轻快的跟上云净初,玉卿的加入让她既欣慰又难过。上一次云净初和自己加起来堪堪从鬼婴地牢里逃出,原本想再过一年半载再去招惹鬼婴,或者最低限度上拉上杜峻一起。云净初游离人间,她混迹狐狸洞,二人在经年累月的流浪里不约而同的统一了思想,对手要选打得过的,绝不作死。
谁想到会那么巧,这个缤纷的热闹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的世界里,会跑进来一个那言。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子,手臂瘦的像芦柴棒,赤着脚跑过一路的风雪,又是那么狠的一个男孩子,狠到可以从自己口中剜掉最亲的人的存在。他像是小时候的云净初,像是小时候的沈红荔。
他站在那里忍着痛要找到的妹妹,最后的气息就是在鬼婴的地牢里,是老天帮他们做出的决定。
十天之前。
“上次鬼婴说,要拿你做宴席。那心的身体在十几个地方。可能当年她也是在宴席上被四方宾客分而食之,骨头和碎片才会跑到那么多地方。”沈红荔在书房里分析,
“所以我们可能会遇到十几位类似于鬼婴的对手,如果我们正好撞上宴席的话。”云净初顺着思路想下去。
“确实有这个可能。”沈红荔冷静的承认。“我们也有五条狐狸尾巴,一颗内丹。”
“师姐。。。”云净初一时难以回答。
“干嘛?‘沈红荔倒上第二杯咖啡,手势沉稳。
“我感觉你变了。你之前从不冒险。打牌都不胡大的。”
“。。。屁胡也是胡。”沈红荔并不反驳云净初的第一句话,内心深处她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玉卿的坚定不移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热忱和勇气。
同一时间的蜀地石柱街小院儿,小半仙儿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咬着牙站起来,冬天衣服穿的厚,胳膊腿儿没有伤着。她拍拍豆青色棉袄身上的灰尘,这衣服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式上身。那言死都不肯白吃白住,在屋子里千手观音似的做了许多活,旧袄子被他拿了过去,预备把里子拆了絮一絮。小半仙儿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三步并做两步去了那言的房间。
外面那么大的声响,那言怎么没有醒过来呢?
推开门的时候小半仙儿看到了一张空落落的床铺,被子叠的有棱有角,床单抹的没有一丝褶皱。云净初的旧大衣半搭在椅背上,那言已经不知去向。
通向福利院的路上,风吹散了云层,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那言瘦小的身子上,他披着一件旧棉袄,两个口袋鼓鼓胀胀,云净初给小半仙儿缝进去的符和沈红荔放在书桌上的傀儡术笔记,都被他揣在了身上。
鬼婴地牢里,云净初停住了脚步,面前这个房间十分眼熟,两排木偶规规矩矩的立在墙边,
当中一条长木桌,无数大圈椅,其中一把有细微的咕噜声传来,缩在里面酣睡的正是鬼婴。
隐身的雾障从两人身上散开,云净初甩出一把纸符,铺天盖地的罩向座椅。沈红荔拔出了发簪化成长剑,剑尖一抖划过两道弧线,木偶们纷纷身首异处。
鬼婴接连的打了两个呼噜,口鼻处闷闷的不顺,把鼾声憋了回去,它莫名其妙的摸索着脸上的异物,随手将纸符甩到了一边。下一秒意识到不对,它坐起身来看看手又看看脸。
脸上被纸符贴到的地方烧穿了一大半,露着黑红的骨头,半拉眼眶,手上的皮肤近乎于碳化。它难得痛苦的撇了撇嘴,将散落的纸符化成了黑灰,完好的手指探向眼眶,将蹦出来的一只眼球向内用力按了按——沈红荔的剑尖儿将它的一只眼珠挑了出来。
“好久不见。”鬼婴一面找着眼球的位置,一面打量着面前的同门姐弟。“你们是回去吃胖了来喂我的吗?”
云净初鼓足勇气直视鬼婴惨不忍睹的面孔,手中接二连三的向它投掷着符咒,有些擦到了鬼婴的衣角,有些直接被它打回,再没有先前的成就。轻蔑的扫了云净初一眼,鬼婴拧住了沈红荔的手臂。长剑当啷落在地上,云净初惊恐的看着沈红荔的面孔变得雪白,手臂生生变了一个角度。疼痛在脑海中炸裂开来,沈红荔有短暂的眩晕,舌头在嘴里动了动,她连出声的咒语都念不得了。然而狐尾一卷,宝剑归顺到她左手里,右臂以古怪的姿态垂落下来,她用左手剑攻向鬼婴。
左手剑的攻势本就更弱,对鬼婴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它卖弄似的向后退出几步,刚刚好避开剑锋,得意的冲沈红荔裂开半张脸,胸口忽然一阵刺痛。暗黄色的尸油从小洞里溢出来,身后一柄雪白的宝剑直直的插了进来。
原本由云净初做诱饵,沈红荔突袭的计划因为玉卿的加入,临时变成了同门姐弟诱敌,剑术和修为更高的玉卿偷袭。
同样姿态古怪的还有几十公里外的福利院院长,他的身体被符定住。那言一手拿着傀儡术笔记,一手笨拙的在院长的后背涂涂写写。几次后终于有所成绩,院长的眼珠轮了一轮,黑眼仁完全不见,两只眼睛雪白,身体摇摇晃晃,梦游一般。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那言选出一张传送符,带着自己和院长奔向了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