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小半仙儿轻轻巧巧的坐在房檐上,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广袖衫子,此刻被风鼓起,愈发显得她身量纤弱。两只雪白的赤脚一前一后,轻轻踢着。手指烦躁的勾画出几个零落的符咒,她恼怒的蹙了眉头,两只手在屋檐上一撑,身子后仰平滑进夜色,足尖对着空气用力一点。
深蓝夜空蓦地炸开细小的金色蛛网状裂纹。足尖发疼似的,小半仙儿浑身一颤,一股金属灼热感袭遍全身。咬紧了两排小白牙,她发狠的连蹬几下,裂纹被她踢成了个水桶粗细的窟窿。
深吸一口气,她钻出了符咒织成的屏障。
出来的瞬间小半仙儿狠狠的从半空栽到了地上,顾不得浑身的钝痛,小半仙儿化出一张纸符,急急在空中烧化。低头看一眼,浅蓝的衫子已经被护院的符咒烧出大片的窟窿,残存着零零散散的黑色丝缕,散发着诡异的焦糊气味。三下两下的除掉了外衫,小半仙儿裹着月白的水衣,飘飘荡荡的向镇外晃去。
白天,小半仙儿左一拳右一脚对着宅院里的符咒乒乒乓乓乱砸一气。行业竞争激烈,她担心云净初被同行算计;许家阴盛阳衰,她顾虑云净初左拥右抱体能不支;如今世风日下,她憧憬云净初打破观念翻身为攻谱写新恋曲。作为一只有觉悟,有抱负的小女鬼,她必须参与许家一战。
伸出了麻杆似的小胳膊,她搅了搅井里的水,冰凉凉的很舒服,似乎在召唤着她赶紧下去。
小半仙儿除去了鞋子,纵身跳进了井中。
桐城地下河甚是发达,小半仙儿凭借对死亡地的记忆,一路潜回了许家的水井。杜俊的法术太厉害,小半仙儿唯有借着水井的阴气藏身,方才躲过追踪。
许是飘得有些急了,小半仙儿伸出手臂,拂了拂额角的汗。月色下手臂显得格外光洁,仿佛从来没有罹受符咒的烧灼。
宿命般的,小半仙儿遇上了涟芸。
那日涟芸见了自己心心念念挂着的小女鬼,忙不迭翻身下梁,呼啦一声飘到窗前,顾不得袅袅娜娜了,水葱似的手指一勾,小半仙儿不知怎的,心念一起,竟是穿墙而过。通身的寒气和阴气,使得许太太墙皮上阴了好大一片霉绿印子。穿过墙壁的小半仙儿尚有几分懵然,眼前的女人太美了,美得她很想去抢劫个姨太太,把别人的屁股和奶子安在自己平板儿似的身子上。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小半仙儿很想把这种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
“坐呀”涟芸嗲着嗓子开了口,小半仙儿浑身骨头一酥。几乎不想让云静初把这美得如花似玉的女鬼捉走。岂止是捉,在成功抢劫到别人的奶子和屁股之前,小半仙儿根本不想让云静初见到涟芸。
涟芸用帕子掩了嘴,眼波流转间把小半仙儿看了个遍。涟芸瞧人的目光,放在窑子里也是个毒的,不看表皮,专往人骨子里盯。小半仙儿被她看的不舒坦,梗了脖子盯回去。手指在袖口微微蜷缩,打算在涟芸发起进攻之前拿她练练自己画符的本领。
涟芸犹豫了半瞬,掌心轻轻转向外,她感受到一道琥珀色暖光,心下大骇,又细看了小半仙儿一眼。
“冤家哟——”涟芸心中大叹。
“你跑到这来,你那小白脸相好的知道吗?”涟芸柔媚一笑,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红木椅子上,端了丫鬟刚端给许太太的茶,低头轻嗅:“好香。”
“他不是我相好的,也不是小白脸!”小半仙儿作叉腰状。
“恼了?”涟芸放下茶盏,含笑瞥了小半仙儿一眼——那张小脸上已经是赤红一片。
“我不作弄你,你那相好的来了,我的大时候也就到了。必要时我会去的。”涟芸的长指甲敲打着茶盏,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小曲,似乎是在说一件极不紧要的事情。“反倒是你,你那宝贝戴着,还舒服吗?”
小半仙儿怔住了,背后隐隐透出大片的琥珀色暖光。
云净初找到小半仙儿的时候,已是半夜了。
月亮升了上来,是个好月亮,皎洁的月光洒了满塘,微风乍起,波光粼粼。夜幕像一块薄薄的蓝绸子。小半仙儿坐在池塘边,抱着双腿,一头黑发无挽无束的洒在脑后,缀了月色星辉,好看的云净初屏住了呼吸,生怕小半仙儿会融进月色里。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嘴唇开开合合。最后把一只手伸给了云净初:’哥,我们回家吧。”
云净初没有说话,牢牢的把小半仙儿的手拢在掌心,云净初的手掌宽大温暖,小半仙儿的手苍白冰冷。
“我以后不怪你,也不让你走。”云静初没有看小半仙儿,自顾自开了口。“不要再硬闯阵法了。”
小半仙儿的眼泪在眼眶里飞速的转了一圈,滚烫粘稠的,马上要流在脸上。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爱上云净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