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这一次刘全有倒是没等小七将他弄醒就睁开了眼,看着已经有了些熟悉感的房顶,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后缓缓坐起。
听到动静,跪趴着的小七扭过头有些欢喜的叫了声全有哥哥。
“你趴在门口做什么”,照例环视了一圈屋子,依旧只剩下小七一人,虽然醒的比昨天早,但比起这群孩子还是迟了些,见小七姿势古怪遂开口问道。
“在看蚂蚁呢”
小七先是回了句而后似乎想起什么,立马爬起身朝院内而去,接着被房屋遮挡消失在刘全有的视野里。刘全有不解,立马从草堆上爬起走到房门处,低头先是看了一眼小七刚才趴着的地方,发现有一群蚂蚁正在迁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果然有着下雨的迹象。
正想着萧乐知几人怕是要淋雨了,小七就端着一碗粥快步到他面前。
哎...
瞅着那红扑扑的脸,左手接过破碗,伸出右手抚摸小七的头,心里也叹了口气,刘全有心中思索,看来不能再躺下去了,虽然刘老头让他养好身体再去找他,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安心躺着,而且就他自己感觉,身体好像也很正常,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三两口喝完稀粥,坐在门槛前再一次抬头看了眼天色,乌云密布伴随着空气中那一股闷热,对着身旁继续看蚂蚁的小七道“快下雨了,他们也不回来吗?”
小七抬头表情天真烂漫,声音中的稚嫩还未褪去“不会,雨下大了,就等雨小了再回来”
话音刚落,一滴雨水就率先落了地,接着就是数不尽的丝线密密麻麻。夏天的雨,总是让人觉得急不可耐,短短一刻,院内一些坑洼竟然已经积起了水。
刘全有是个很喜欢下雨和下雪的人,每次下完雨空气就很新鲜,有种世间污浊被洗涤一空的感觉,听着雨声入眠也是一种享受,这个他特地查过,好像是人的基因记忆,远古时期人下雨就没法外出捕猎,也不用担心猛兽袭击,所以雨声还会让人觉得安心。
换做以前,如果有现在这么空闲的时间,刘全有一定会煮一壶茶,闲看风雨,享受生活。可现在显然不合适,不出所料,先前让刘全有觉得会漏雨的房顶果然开始滴答滴答,而且数量还不少,有些原先看起来很正常的地方,也开始渗漏。小七似乎习以为常,从红木箱子里翻出碗锅之类的容器,对着漏水的地方挨个接着,只不过渗漏的地方比较多,只能照顾到几个大的缺口。
刘全有自然也没闲着,这雨太大太急,浅浅的碗眨几个眼就满了,特别是那个能让光射进来的口子,都快赶上水龙头了。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一直在屋内进进出出。好在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半个小时,雨也渐渐小了起来,这才让两个人喘了一口气。
瞧见小七脸上因为靠近漏水处不小心打湿的小脸,汗水雨水湿润的头发贴着两颊,下巴尖还有水珠偶尔滑落,这一幕让刘全有看得心疼,这才多大个孩子啊,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连个住的地方都不让人省心。
伸出手替小七擦拭水迹,摸着嫩滑小脸刘全有忍不住轻轻一掐,有些太瘦了,感受不到肉嘟嘟的爽感,这个动作也引来小七啊的一声轻叫。
真是些好孩子,无论如何也该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过得好点,如果下午雨停了,就出门找刘老头吧。心里想着尽快赚钱改善这家人的生活,替小七脸上擦拭的手却是一顿。
注视着小七光洁的脸,刘全有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好像除了小七,龚青周四小五小六四个男孩每天的模样都是一脸土色,男孩子顽皮加上几个孩子是出去乞讨,自然不能收拾的太干净,也能理解,可回家吃饭,刘全有也只留意到他们洗手。
萧乐知那张脸也跟他初见时没什么两样,即便是每日劳作,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也不该黄成这样,都快赶上常年劳作的农妇了,再仔细回忆了下,对方脸上的肤色跟手上的肤色相比较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萧乐知皮肤虽然不白,但也远没有到脸上发黄的程度。
有些事情是越想越经不起推敲的,刘全有这两天内心疑惑的种子又冒了出来,他其实是有些不能理解萧乐知为什么会收留他的,于情于理换位思考,刘全有都想不出对方的理由。现实不是起点穿越文,会有美少女不求回报的一直施恩与主角,然后几个眉目传情就勾搭在一起。
换个说法,如果是他在自己的世界,大晚上从酒吧出来看到个喝醉了的小姐姐,他固然不会捡尸,但顶多就给警察打个电话,等人被带走了就立马离开,自己花钱给人家开房睡觉,他自问是做不出的,没有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已经是他善良的体现。
屋内地面被水滴的满目疮痍,这样的人家,主人家得多善良才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活死人’?更不要提,为什么对方在他醒了之后才第二天就这么放心留他跟自己的妹妹独处,从这两天的所见来看,萧乐知对弟弟妹妹的好是肉眼可见的,跟他说话言辞犀利,头脑清晰也不是那种心大的人。还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萧乐知也是摆出一副想让他赶快离开的样子,可等自己发现回不去的时候,对方的态度又让人捉摸不透。自己穿越回去一天,这边却已经过了七天,这七天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感受到手臂被晃动,刘全有回过神看着小七一脸乖巧,迎着那清澈的眸子,刘全有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阴暗了。他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出,万一人家就是单纯的善良呢,自己无端揣测怎么看都像是个白眼狼。
雨虽然小了很多,但一时半会也不像会停。屋内的滴水声也慢了许多,最大的口子也是一口陶锅接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满。刘全有见小七看着门外的雨有些发呆,心里又不禁在想,这孩子往日一个人待在家里,大部分的时间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刘全有发现,小七其实不爱说话,虽然不像小五那么腼腆,但除了对萧乐知外,跟别人在一起时也是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
想了想,刘全有在小七不解的目光中跑出破瓦房,冒着小雨从院内捡回了许多细小的石子。将石子放到小七的面前,随后用一块石子在屋内的地上画出一个30×30的正方形棋盘,接着又从已经收起的稻草堆上扯了两三根。
刘全有简单的告诉了小七五子棋的规则,一个用着不规则的石子,一个用着截取的一节节稻草,两个人就不亦乐乎的玩了起来。随着一开始只能走几十步,到后面棋盘逐渐布满‘棋子’,刘全有也发现小七是真的聪明。他很久以前教过亲戚孩子做作业,怎么说呢,自从那次后,他就不觉得老师这个职业很轻松了,也能明白为什么有的老师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同样是小孩子,有些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就是会比同龄人高很多,小七就属于这种,特别是在其中有一局他输给了小七,这也让他放下了随性,变得认真了些。
咚、咚、咚
似乎是雨声掩盖了敲门的咚咚响,屋内的刘全有两人下的难解难分也全没注意,直到传来了一阵狗叫,刘全友这才被吸引。
这狗叫声感觉有点耳熟,紧跟着脑海中浮现出昨天那条白毛细犬,让小七待在屋内,刘全有带着疑惑独自走到院门前,缓缓将院门打开了一条缝。
院外门前,一个穿着白色孝衣的人正站在院门处,拿着一把油布伞正看着刘全有,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礼盒,旁边还站着一条白狗伸出舌头呼着气。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就这样对视了十来秒,直到刘全有被对方那双眼睛盯得有些不自然,这才挤出笑容道“木姑,呃,二郎兄弟怎么来了”
柳月如脑袋微偏,声音清冷但语气认真道“我是女子”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女的,不是你自己说你叫木二郎嘛!刘全有心里刚刚吐槽完就听院外的人又说道“你唤我二郎就行”
这一刻刘全有突然就有点理解罗老师的行为了。
将木二郎迎进院内,白狗自然也跟了进来,察觉到刘全有看了白狗好几眼,看出刘全有脸上的欲言又止,柳月如直言道“没我的同意,他不会咬人”
这话刘全有是不信的,畜牲终归是畜牲,指望它完全听话是不可能的,自己那个世界多的是以为自己狗温顺,出门不牵狗绳的牲畜。有的时候,狗咬人并不会有预兆,他小的时候就遇到一条狗,悄咪咪的靠近正在跟人说话的他,措不及防给他腿来了一口,后来刘全有追了它三个田坎就放弃了,因为他跑不过狗。
不过说来也怪,这白狗在刘全有对它瞥去质疑目光的时候,这货竟然又龇起了牙,显示出特别大的敌意,不过倒也没有上前攻击刘全有,跟着木二郎一声轻斥又立马消散,算是让他暂时放下了心,他自然是不会怕的,主要是家里还有个小七,不得不注意一点。
柳月如一进院就注意到了塌了一角的瓦房,再看比自家还小的院子,心里对刘全有这家人的生活水平也大概明白了些。
进了房门,刘全有还是将小七护在身后,虽然不清楚来意,但对方提着一个礼盒,怎么看也不是来找事的,当先说道“家里简陋,连个凳子都没有,二郎是有什么事吗?”
柳月如没有先回答,一眼就注意到屋内地面上摆放着的石子跟截成一节节的稻杆,密密麻麻堆在像是棋盘的横竖相交的点上。
心里一动,清冷的声音传出“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本就该多多走动,只是没想到下着雨萧姐姐竟然不在家”说完指着地上的棋盘询问道“这好像不是在下围棋?”
刘全有嘴角微抽,感慨这木二郎倒是懂得活学活用,昨天自己才说过话转头就用来堵他的嘴,这样一来,他还真不好怠慢对方。
“不是,是五子棋”
回答完之后刘全有也顺便说了下规则。没想到木二郎听了好像是来了兴趣,脸上竟然浮现浅浅的笑容对着刘全有道“可否与我对弈一局?”
这话让刘全有一时搞不清对方的目的,不是说来找萧乐知的嘛,人不在留下来跟自己下棋是什么意思?瞟了一眼这个假小子,刘全有发觉跟昨天初见时好像有些不一样,对方的气质没有昨天那般凌厉,连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没昨天那么摄人心魄,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毕竟只是姑娘,对方都不担心刘全有一个男的会图谋不轨,他还顾虑岂不是让人笑话。上门是客,对方的要求刘全有自然也没理由拒绝,就这样两个人都随意的坐下,刘全有是盘腿坐着,木二郎却显得洒脱不羁,摆出了一个弥勒佛的坐姿,让刘全有都愣了一下,原以为再怎么一个姑娘也应该矜持一点,纵然不会嫌弃地上脏也该跪坐,没想到一言一行比他都还爷们。
刘全有执稻杆先手,几十个来回,双方‘棋子’就布满大半棋盘,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情也逐渐严肃。围棋对刘全有来说,只能算是知道规则的初学者,但五子棋刘全有玩了许多年,对方连五子棋都不知道显然是第一次接触,第一次下就能跟他下满棋盘,心里也觉得很惊讶,要知道五子棋这玩意,先手是有很大优势的,除非双方差距比较大,不然后手没可能赢的。
第一局:和局。
有句话,刘全有一直觉得很有道理:电子竞技,菜就是原罪,换成其他的对抗竞技同理。没有什么好解释,也没有那么多理由,输了就是技不如人,看着木二郎表情不变的模样,刘全有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涌了上来,一股该死的胜负欲逐渐占据了大脑。对着面前的假小子淡淡开口“再来”
柳月如神情淡然,看着棋盘眼里露出思索,捏起一颗石子将原先30×30的棋盘改成了60×60。而后将棋盘上的棋子回收,显然是同意了。
随着二人下的越来越快,柳月如身前的石子越来越少,棋盘被改大了,显然先前的石子是不够用的,不过柳月如也没起身,依旧随性的坐着,倒是身边白狗像是成了精一样,主动跑到院子用嘴含了些差不多大的碎石子丢到柳月如身前。这一幕看的小七眼里放光,刘全有也犯起了嘀咕,这狗聪明的有些不像狗。
第二局:刘全有败。
虽然刘全有还能走一手,但对方的石子已经堵不住了,胜负显而易见,有些不能接受,刘全有有种这个世界的人都太聪明了,他显得格格不入的感觉。已经没有再下的意义了,这一局他下的很认真,很显然对方的计算能力在自己之上,再来几次也是一样的。扔了手中的稻杆,刘全有有些意兴阑珊道“我输了”
即便是赢了,柳月如也没有什么欣喜,表情依旧平淡,似乎也看出刘全有不想再下了,于是一边收起石子一边说道“七月二十七你在哪?”
语气依旧清冷,低着头收拾石子刘全有也没注意木二郎此刻的神情,心中虽然疑惑,但有了两局棋的相处,也没怎么在意对方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道“我前段时间生了病,昏迷了七天,直到前天才醒,你说的这天我应该也是在家躺着”
低着头的柳月如听了这话,抬起头一双漆黑瞳孔看向刘全有,眼神观察着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而后不着痕迹的移开看了一眼刘全有身后的小七开口道“叨扰刘兄了,既然萧姐姐不在家,我改日再来拜访”
见木二郎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刘全有心里吐槽,现在想走,早干嘛去了。接着眼里浮现思索,想了想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受了伤,脑子失忆了,很多东西记不起,不知道二郎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木二郎虽然行事古怪,但看着像是个有文化的,既然今天对方上门做客,刘全有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想问问。
刘全有的话倒是让柳月如有些微愣,不过对方都开口挽留了,她也没什么事,索性重新安坐。
“我们宋国有多大?”
随着的一连串常识性的问题,刘全有逐步开始了解这个国家。
宋国都城说是城其实不太准确,它的占地面积太过辽阔,约莫一万多平方千米,跟刘全有自己世界一个不大不小的省比起来差不多。
城区边缘二十米高的混泥土城墙以一个不规则的图形将这个所谓的城团团围住,以一个十字将其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刘全有现在所处的城西区算是面积最小的一块。值得一提的是,宋国是严禁百姓私自出城的,普通人别说翻越城墙,就是站在城墙头眺望外城也没这个机会,内城三千多万的人口很大一部分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城外的风景。城墙头十步一岗的兵卒日夜轮替,宋国入伍当兵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能引炁入体,这说明能当兵的必然都是有修为傍身的,即使是武炁甲阶的高手都不可能无声无息随意出入,基本上杜绝了所有人私自出城的可能。
更重要的一点是,从木二郎的口中刘全有知道这个国家是在打仗的,这不由得让刘全有想起昨天陪萧乐知逛街时的一个不正常现象,不论是安平坊还是在辛元街,壮年男性相对来说都比较少,安平坊内他更是没见到几个,想来应该就是打仗闹的。
可随即引发出一个让刘全有不可思议的事,当刘全有问宋国是在跟哪个国家打仗的时候,木二郎精致的面容神情一滞,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下刘全有算是彻底惊住了,如果一个国家的历史底层百姓受限于文化水平不清楚他觉得还能理解,毕竟他那个世界都有很多人说不出国内近代历史的一些常识,更不要提一些更遥远的问题。可年年边境线打仗,跟谁打都不知道怎么听都说不过去。
“当兵打仗回来的人都不跟你们说?”看着木二郎不似作伪的神情,刘全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太反常了,反常到他觉得这个世界的存在都不合理。
柳月如沉默半晌,随后情绪低沉,缓缓说道。
“几乎没有人能从边境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