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沈瑜想起来了这一世重生后的第一眼场景。
便是娘亲被自己的小叔子强行带走的场景。
闽都王沈渊,世子沈贤的父亲,闽都百姓最为敬重和爱戴的人。
背地里,其实也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情种。
沈渊喜欢自己的娘亲,这也是沈瑜这一世才明白过来的事情,但他非常讨厌自己。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沈瑜的长相随了他娘亲,沈渊估计随时都能把他扫地出门!
只因为,沈瑜的父亲是他那死去的哥哥!
为了把自己的嫂嫂拘禁在王府里,他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仅把沈瑜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还送他去和自己的大儿子一起读书。
要知道,连沈贤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因为此时的沈贤,只是一个外室生的不入流的二公子。
但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娘亲病了,在某一个夜晚之后,身体一向还算健康的娘亲突然病倒了。
第一世的时候,沈瑜年纪小,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第二世才知道,这哪里是病倒的?分明就是被沈莺莺的母亲给药倒的!
这一病,娘亲便再也没能睁眼。
沈瑜此时只有四岁,便彻底变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梅念知是梓晤城梅家的三小姐,而沈贤的母亲,是梅念知的远房表妹——荆楚云昌城的李家大小姐,李双云。
荆楚初闹灾荒的时候,李家窥见势头不对,提前一周搬离了云昌城,来到了梓晤城投靠梅老爷。
梅老爷念及旧时交情,替他们在城中寻了一处宅子住下了,自此,梅李二人便以姐妹相称,交往甚好。
恰好梅念知的两个哥哥并未婚配,梅老爷于是有意想要将李双云和自家儿子撮合在一起。李双云没有推辞。
但他并不知道,李双云心高气傲,眼光甚高,梅家这两个公子,她谁也没看上,反倒看上了闽都王府的公子爷。
此时闽都的老王爷还健在,每年三月初,都会到峨眉山上的静影寺进行斋戒,替闽都祈福。
便是在这个三月,沈家的两位公子邂逅了梅李二人。
***
静影寺,姻缘乾坤阁。
“怎么突然下雨了?烦死了,姐姐你看,我的鞋都打湿了!”
一身粉白衣裙的李双云小跑着躲进了寺庙里,向梅念知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滔天雨幕,淡红色的缨络耳坠轻轻晃动着,粉嫩的嘴唇嘟囔起来,俏皮可爱得很。
屋内,妙龄少女缓缓转身,美目往她泥洼洼的鞋子上一望,嘴角温柔地上扬道:“该你的,早告诉你这山上阴晴不定了,还非要闹着去看王府公子,怎么样,见着人了?”
李双云撅起小嘴,回想着那管道上人挤人的盛况,幽黑的眼瞳盛着一点不满的情绪,坐在门槛上道:“人是没见着,自己倒是被淋成落汤鸡了。”
“真是的,人家还精心装扮了好久呢,如今是妆也花了,鞋也湿了,我头上的钗子,都跑丢了一串!倒是便宜那些强盗山匪了!”
她越说越气,拎着湿淋淋的裙摆拧了一圈,回头看着梅念知和丫鬟在捂嘴偷笑,更是气上心头,扯了鞋子就扔了过去,
委屈道:“姐姐你还笑话我!你还拿不拿我当亲姐妹了?”
“当的、当的。”
鞋子落在地上,梅念知伸手捡了起来,一摸上才知道,当真是全都湿透了,柳眉一皱,目光看向婢女道:“小秀,咱们还有带新鞋子过来吗?”
绿衣婢女道:“回小姐,行囊都留在夫人那边了,没有多余的鞋子了。”
梅念知点头,道:“那去拿身衣服过来。”
“是。”
李双云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姐姐你给我备了衣服?”
梅念知走到她面前,有些宠溺地道:“是啊,知道你安分不了多久,佛门重地,怎能让你带着满身灰渍到处乱跑?”
李双云撇嘴:“谁满身灰渍了......”
梅念知目光落到她的脚上,“快脱了,别着凉了。”
李双云伸着腿,晃着脚丫子,别扭道:“不脱,脱了我穿什么?”说完兴致勃勃的看向了梅念知脚上的新鞋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哎。”梅念知长叹了一声,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开始解脚上的盘扣,“穿我的吧。”
“哦耶!”李双云抱住她,湿漉漉的发丝在那雪白的脖子处滚了一圈,欢喜道:“就知道姐姐你对我最好了!”
梅念知很无奈,静静把人给推开了。
“小姐。”小秀递上一身水红色的衣衫,恰好见到这一幕,眉间隐隐有些不悦。
梅念知道:“快,带双云去把衣服换上。”
小秀盯着李双云脚上的鞋子道:“小姐,奴婢把鞋子脱给您。”
梅念知道:“不碍事,快先换衣服,别着凉了。”
小秀踟蹰着没动。
“那个......”李双云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知道小秀看不惯她,便道:“我自己去换吧。”
不等梅念知回应,她已经拿了衣服跑向了里间。
梅念知摇着头笑,看向小秀:“去问问这里的僧人,有没有多余的鞋子,多大码都行。”
小秀愤愤开口:“小姐,您穿我的吧!”说着就开始脱鞋。
梅念知拦不住,只好坐在门槛上看着她笑。
便在此时,梅念知余光在另一间房的门槛上瞥见了另一双脚,对方轻轻侧头,微笑着问她:“姑娘也是,过来避雨的么?”
梅念知迅速收回目光,讪讪回了句:“嗯,雨太大了,过来歇脚,公子也是被雨打湿了吧。”
“没有。”
对方否认了,然后一脸镇定地道:“我是故意来跟你搭讪的。”
“我的鞋没有湿,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用用。”
细雨蒙蒙,两人目光相接,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暧昧的意味。
好巧不巧,姻缘就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梅念知和沈深的情缘,竟然是从一双脚,一双鞋开始的。
“啊——!!!土匪!强盗!流氓!坏蛋!”
里间突然传出李双云的怒吼声,打破了两人暧昧的氛围。
同时,也传出一道清亮的男音:“喂!乱叫什么?你见过我这么俊俏的流氓土匪吗?!”
李双云朗声道:“没见过又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脱衣服!就是流氓!就是土匪!”
“你讲不讲理啊?明明是你把我给看光了!还抢我衣服!咱们俩到底谁更流氓,谁更土匪啊?!
“我不管!你就是流氓!就是土匪!”
“......”
梅念知听了个大概,感觉好像不是李双云吃亏,反而是对方吃亏的样子,正要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听见沈深轻笑了一声,将他的鞋子抛了过来。
他道:“姑娘不用慌张,这个流氓可能是我弟弟,子衿。”
梅念知眨眨眼,望着他那温情款款的笑容,突然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道:“我觉得,我应该要更慌张一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