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三竿,林大义和李牧遥才慵懒地爬起身。
昨夜绵长的休整,两人都感觉重新还魂了一般。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扎眼。
简单洗漱后结账出门,路边随手买了两笼包子边吃边打听着直奔张家古楼而去。
张家古楼门前摆放的,依旧是彰显主户身份的一对石狮子,比青桑黄家的还要大了三分。
八荒之中,许多房屋格局均是如此,镇宅辟邪,遮挡煞气,越是富庶人家越深信此道,图的便是这份心安。
未进院门,三层的古朴深灰小楼在围墙外便隐约可见,林大义并不客气,径直敲门而去。
片刻过后,一位老管事将门拉开一道缝轻声问道,“敢问,二位壮士为何而来?”边说着话边眼光飞速且仔细打量着两人。
“为剿匪而来,镇上门口守卫说若要剿匪,便来此处寻张家家主,不知是真是假。”林大义双手环胸,爽快答道。
“原来是义士,快快请进。”管事闻言眉目立刻舒展,边说边拉开大门客气地迎两人进去。
院落里的装饰算不得奢华,却颇为风雅,一座丈余的假山立于院落正中,翠竹绕院落四周围墙而生。
入门大堂内,“望重乡里”的牌匾高悬。
林大义伸手一会摸摸假山,一会摸摸竹子,一个劲地咂嘴感慨“啧啧啧。”,十足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李牧遥心中也暗自揣测,这张家应是个颇有底蕴的世家。
“二位壮士,不妨上楼一见。”古楼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李牧遥和林大义同时抬头,只见一位白衣俊秀男子负手而立,剑眉星目,脸上棱角分明,见二人抬头望来,低头微笑着与二人颔首。
林大义和李牧遥回礼后便径直往楼上而去,只见阁楼之上已有四人,除去那位白衣男子,房间中心有一中年灰袍儒士居于一个方桌正中,正在沏茶,清新雅致的茶香随微风四溢。
对面有两位身穿黑袍男子,年龄相仿,模样相仿,脸上俱是挂着饱经风霜后的坚毅。
见二人上楼,三人都站起了身,灰袍儒士率先开口,拱手问道,“在下张守仁,张家家主,这边是顾寒岩,顾寒松两位兄弟,亦是闻信而来的侠义之士。敢问二位侠士如何称呼?”
“林大义。”“李牧遥。”二人抱拳相继回答。
“快快请坐。”张守仁招呼二人坐下,递上一壶热茶并不急不缓解释道,“三楼平时乃我独处之地,家人和管事们也都不来打扰,二位侠士不必过于拘谨。”
林大义闻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张先生为何发榜召集义士?”
张守仁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张家自百年前便居于此,父辈们有读书之人,亦有做些贩运生意的商贾,经营一些酒水和物资至水泽,桃花二源,温饱之余,亦有余力修缮街道,帮扶老弱,反哺乡里,到我这一代,依旧传承不断,我读些圣人书籍,我兄长张守德便继续从商贾之业,兢兢业业,已有十年有余。”
说到此处,儒士亦是抿了一口茶水,摇头道,“然前段时日,我兄长商队走货归途之中,却在御风林西南道上遭了歹人伏击,那条路我们张家算下来前后走了已有几十年了,从未有什么大的意外,以前最多也就是几伙要些糊口买路财的山匪,商队从来都带些自家护卫,给些银两,便不再为难,这世道,说到底,谁都不易。”
儒士站起身皱眉继续道,“但这次的却完全不同,虽然兄长亦有十余护卫,这伙歹人却前前后后足足冒出有百余人,二话不说便是冲杀而来,十余护卫瞬间死伤过半,兄长不敌被擒后不久,便有人送信至此,要白银千两前去赎人,虽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但张家几十年在此镇也算有些香火情,附近乡亲解囊相助还是勉强凑够,破财消灾嘛,按那些歹人之意,我们便将白银送至极风坡的黑水河畔便离去,按约定他们收到白银清点无误后兄长应在次日清晨返回,我们在镇中苦等一夜无果,第二天白天我们只得再去那黑水河畔寻找,发现那些歹人竟将我兄长一行人全部杀害后抛尸于极风坡上,还留下字条说人已按约归还,让我们好生清点。”
说到此处,儒士拳头紧握,双眼泛红,“可恨至极!可恨至极!我张家虽不通武道,但读书人亦有三尺之怒,故放榜邀天下侠士前来剿了这群匪人,以免这些畜生继续为祸乡里,可惜听说这段时间,已有不少人家又遭了灾,这些畜生真是烧杀辱掠,无恶不作。”
林大义和李牧遥亦是听得咬牙切齿。
停顿片刻,儒士背对众人,继续道,“我派出所有家丁多方打听,才得知那伙歹人集聚在黑水河以东一个叫黑风寨的地方,为首的是一个叫黑魁的歹人,此人自黑水涯而来,从前便已为祸久矣,最近不知从何处又纠合的一群穷凶极恶之辈,号称有三位义子,骑步卒共五百余人,准备谋划起事。”
“张先生放心,一伙乌合之众罢了。我们明天带着人马前去,便彻底清剿了这波贼人,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门外白衣男子突然发声,说话时目光依旧望着远处,并未回头。
“二位,此乃欧阳展大侠,从御风林远道而来,银月枪法想必二位有所耳闻吧。”张守仁伸手介绍道。
“原来是欧阳大侠,失敬失敬。” 林大义突然站起身对着那个背影一抱拳,“我师父早年在御风林枪法大会上有幸见过大侠以一杆银枪力压数位天之骄子。”
“都是些许多年前的事了,哈哈哈…”那袭白衣依旧望着远方,似乎唤起了些从前的记忆,爽朗地笑道。
“在下深知各位侠士并不求名利,但此战亦是雪我张家兄长之仇,克敌之后,我张家必有重谢。”儒士再次抱拳并深深对着众人方向作揖,久未起身。
“先生不必多礼了,今夜我们与天下侠士聚首,明日我们便破敌而去。”一袭白衣随风而摆,白衣之下隐有烈烈之声,煞是风流。
李牧遥虽不识得此人,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正道人士的侠气。
气势的话,仅在凌先生之下。
当然,李牧遥压根也没见过几个高手,身旁这个呜呜轩轩的胖子应该算不得。
晚风而至,聚贤楼。
一众侠士熙熙攘攘地云集此处,约摸有二十来桌,把酒言欢,甚是嘈杂。
中途,欧阳展举杯立于桌上,“诸位侠士,我等于五湖四海相聚于此,一来算是缘分,二来是在座诸位都秉着侠义之心,我敬各位一杯,今夜喝罢,早些休息,明日凯旋后,大家不醉不归。来!”
说罢,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久闻欧阳大侠银月枪法独步一方,能否亮两手给兄弟们开开眼?”刚喝完杯中酒,下面便有一名大髯壮汉起哄道。
“就是就是。”旁边数人随即跟着附和。
“好!取我的枪来!”欧阳展微微一笑,并不反感,豪爽答道。
过了片刻,两位随从抬着一杆红布包裹的长枪而来,欧阳展接过枪一手褪去红布,露出足有丈余的枪身。
枪身银白,犹如皎洁月光。
欧阳展右手提枪一个健步便来到酒楼门口街上。
“风起。”只听欧阳展一声轻喝,枪若银蛇般在月下游走,一突一刺都尽显凌厉。
枪法霸道,大开大合,破空之声不断。
众人只见白衣身影腰间一发力,身形急转变向,犹快枪身三分,雪白银枪顿时弯成满月,如鞭子般向前抽去,“啪”地一声炸出一段爆竹般的脆响。
李牧遥和林大义挤在环绕的人群中,眼睛都看直了。
“啧啧啧,这可真是枪法大家呀。”林大义边拍手叫好边感慨道。
李牧遥也不禁张大着嘴,附和道,“这都快赶上我家先生了。”
林大义闻言转过头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你家先生有这么猛?”
“那是。”李牧遥微微扬起头回答道,脸上挂着藏不在的笑意。
“那你?”林大义上下打量着他。
李牧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假装正色道,“我资质过于惊人,先生轻易不敢教我,怕我初次出门游历时难以掌控,误伤了这芸芸众生。”
“哦,这样啊。”林大义似懂非懂地盯着他,配合着恍然般点点头,狐疑之色其实未变,“有机会了,务必带我见识见识。”
欧阳展舞完银枪,众人意犹未尽地回到桌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见时候不早,担心今夜太晚会影响明天的正事,欧阳展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侠士,时辰不早了,在下提议今日可否便到此为止,诸位养精蓄锐,明日辰时极风坡畔,我等集结破敌。”
“好。”众人犹豫片刻后齐声附和道,随即便陆续开始起身。
李牧遥和林大义也随众人起身回客栈,客栈是张家管事统一安排的,都是上好的厢房且都临近,方便明早一道出发。
林大义一见崭新且柔软的被褥,便早早兴奋地扑上床去了。
李牧遥则是趴在窗口,流连着窗外的夜色,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绷如满月的那杆银枪。
清风明月,江湖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