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上,秦玄知看商姝的眼神就更加隐晦了。
他昨日于房中想了许久,也究不透自己因什动心,何时动心,唯一可确认的是,只要见了商姝,他的心总是跳的极快,思绪也飘着。
再无人能让他如此了。
大殿之内并无声响,秦玄知低头,借着笏板挡住自己,时不时的看着坐于龙椅之上的商姝。
“无事退朝”商姝冷声说着。
百官们也顺势跪在地上,恭送她离开。
丞相今日倒没有和秦玄知走在一起,反而和太尉讨论着朝务,将秦玄知一人落在后头。
出了金銮殿,秦玄知并没有提步离开,只是回头望着养心殿,看宫婢进进出出。
他昨日对秦母所言为真,他是当真认为,若要陪在商姝左右困难重重,她是君,他是臣,再添一层表姐弟关系,该如何。
况且还不知她心中怎样想。
秦玄知突感挫败,再看了养心殿几眼,也随着出宫门的大臣一起离开了。
养心殿中,竹苓已将书卷拿了过来,铺开在桌面上,等商姝回来。
同时也听了盼茵的话,特意在殿中点了安神的香,只盼着商姝能睡一会。
商姝脱去吉服,换了单薄的衣裙穿着,拿起笔批完奏章,就又开始写。
经书内容多,但她已默了大半,续着早上的写,这一开始,便停不下来。
竹苓眼睁睁的看着一炷香燃完,语气关切的说,“陛下,休息会,吃些东西吧”
“放着”
商姝没听。
竹苓只能在心中着急,出了殿叮嘱宫女去御膳房送话,多做些补身体的吃食,又数着时辰,等商姝用午膳。
纯一也是如此,一早上不是止观打坐就是诵经念佛,到了午斋时刻,草草吃了饭,又回禅房继续了。
约莫过了一两日,经书终于成了,商姝放下笔,看着这铺满地的书页。
白纸黑字,笔迹俊秀,遒劲霸气,从大殿的这一头铺到了墙边,往返几个来回。
团子飞到半空看着,从经书的开头转到了结尾,惊叹连连。
“主人人,你好厉害呀”团子除了这再也说不出话来。
商姝走在书卷之间,一字一句的核对着。
竹苓震撼极了。
陛下真的把《法华经》这等佛教圣典默出来了,且不足三日!
商国向上数有哪一位皇帝能做到,便是开国皇帝,宗庙里的先祖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她出神的这会儿功夫,商姝已经检查完了,正慢慢收卷,厚厚的一沓被卷起来,她在经义的最末端盖上了自己的宝印,等完全风干,卷起来放进盒子里。
竹苓忙回了神,来到了商姝身边。
“送去吧”商姝把锦盒交给她。
“是”
竹苓觉着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份手些经书,而是本朝独一无二极珍贵的墨宝。
她捧着东西退出了殿,于宫道上了马车,出宫前往相国寺。
策令已在商都里落实进行了,正街上一派繁荣景象,道路里来往的人都乐呵呵的,便是之前日子过的紧巴巴,裹着钱袋不松开极抠搜的人家也愿意在这热天里给全家买份凉茶喝。
总归是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会越过越好,也不苛待现在的自己了。
“让后头赶的再快些”竹苓吩咐着车夫。
“是”
车夫喊叫着敦促后头拉车的人,那速度便提上去了。
到了相国寺,竹苓捧着经书走下马车,让马车后面的人把东西往进搬。
阵仗到底是不同的,僧人一下就认出了她,看着这一箱箱的东西,忙让人去找方丈。
方丈赶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搬进大殿了。
“阿弥陀佛,施主”方丈站在竹苓面前。
“方丈无需多礼,我此次来全是因为陛下。
改革之事顺利,陛下觉着是寺中供奉的神佛灵验,也全亏了众法师日日念经诵读,故派我送了冰来”
竹苓这话落下,僧人对视着,谁人不知道酷暑日子里的冰珍贵,这回竟是直接搬来了这么多。
“虽说是心静自然凉,出家人日日念佛心静如水,可这天实在是热,还望方丈务必收下”
方丈即刻想要道谢,被她制止了。
“冰化的快,方丈还是及时将冰放入冷窖中吧”
经竹苓这么一点,僧人才关心起了早放在殿中的冰,去帮忙搬了。
方丈还陪着竹苓。
“敢问方丈,纯一法师在何处?陛下还派奴婢找他”
“施主随我来”
方丈进了大殿,带她去找纯一。
纯一听到动静早就睁开了眼,只是没有跑出殿去看,现在两人找来,他就不再跪了。
“奴婢见过法师”竹苓对着他欠身。
“竹施主”
纯一的心已经在跳了。
“法师请随奴婢出去说吧,奴婢不好叨扰殿中其他法师”
“阿弥陀佛”
纯一看向方丈,在他的默许下,跟着竹苓出去了。
方丈看着纯一离去的身影,独自叹息。
纯一怕是不知道,他高兴起来即使面上不表露,但微快的步子,周遭的气场也是能看出来的。
与往日大不同。
两人走出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竹苓直接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纯一,“法师务必收下,此为陛下手写《妙法莲华经》,陛下为此连夜不休,我等做奴才的是看在眼中,心中钦佩又疼惜。”
再多的话竹苓也说不出来,她不愿杜撰也不想让纯一看轻了商姝的这份情意,但毕竟这是两人之间的事,她能做的只是将商姝的苦辛道出来,盼着这位少年高僧能明白。
妙法莲华经如何,纯一怎么不知道,他前日里还诵读过,不光是佛法深奥,经书也够厚了。
自他们上一次见面,也不过几日,能将这本经书原原本本的写出来,她该是多辛苦。
连夜不休这四个字,他听着就觉得心中一痛。
哪怕是几宿没睡,他自己不认为累,但这事放到商姝身上,他总觉得不该。
处理天下之事已够累了,何必为他……
“法师,请收下吧”竹苓看着皱起眉的纯一。
纯一接过,捧着经书的手指在颤。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奴才,但陛下之心,对法师的情,天可鉴,比山高水长,绵绵诚挚”竹苓忍不住多说了句。
“奴婢来专为此,如今法师收下,奴婢告退”竹苓直起身向外走。
“施主”纯一慌了神,喊着。
竹苓停下脚步。
“她……陛下身体可好?精神如何?”
“总归是不如往日”竹苓扯了谎。
纯一只觉心被揪着,再也问不出话来。
竹苓看着他的反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