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四下无声,连淙淙的流水似乎都寂静下来。
偌大的空间,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鬼船,没有任何人出声。
胡四海紧张起来。
这不正常,他就算是再谨慎,也不可能只自己一个人走。
恍惚间,船上飘过一道白影,好像从月亮中走下来的仙子。
脚步轻挪之间,白色的衣裙随风飞扬,发出猎猎的吼声。
“你是谁?”胡四海不自觉地向后退几步,抓住一把横刀。
他也是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绝不是没有见过血的菜鸟。
像眼前这种纤柔的女子,就算是再来十个,他也丝毫不怕。
只是这种气氛着实诡异,让他略微有些不适应而已。
“你可还记得九年前,你和伍牛,梁初一,陈方九一起,杀死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蒙着白纱的仙子柔声道。
“九年前?”胡四海有些迷茫。
但只是转瞬之间,他便回忆起了当年的景象。
握刀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你是人是鬼?”
“如果没有人提起,你大概早就已经忘记了吧?”
女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伸手揭下了面纱:“她叫茵素,是我的亲姐姐,十二岁那年,被你们四人侮辱杀死,如今,那三个都已经偿命,你也该下去陪他们了。”
“伍牛他们都是你杀的?”胡四海的眼角跳动几下。
眼前这个女人年轻俏美,几乎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身体和容貌,却出手就是三条人命,巨大的反差……让他有些兴奋起来。
“多活了九年,已经是便宜了他们,你也一样!”女子恨声道。
胡四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拿横刀咚咚敲了几下:“大人,你都听到了吧?”
女子一怔,就见角落的箱盖翻开,丁少阳从中翻身跃出。
看了女子一眼,轻轻摇头叹气:“果然是你。”
“你早就猜到了是我?”溪紫眼里划过一丝黯然。
丁少阳摇头:“开始时,我猜测这件事是由两个人完成,一个跟陈方九相熟的客人,另一个则是对船上特别熟悉的内线。”
“这样才能在半夜将陈方九叫出去,而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也不惊动船上的侍卫。”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思路错了。”
“哪里错了?”溪紫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抓,反而淡然地询问。
丁少阳缓缓踱步过去:“我发现对于陈方九这种,好酒恋色又贪便宜的人来说,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里应外合,只要一个女人,甚至一壶美酒,就能很轻易把他引到房外。”
“如果这个女人再美貌些,那就更加容易了几倍,陈方九连抵抗之力都没有,他只会以为那女人也贪图他的钱财。”
溪紫微微点头:“县尉大人说得对,那个人的确傻得可以,可是船上那么多女子,你怎么确定是我?”
“自然是因为你最为美貌!”丁少阳赞道。
溪紫的笑容有些苦涩。
“当然也不止如此。”
丁少阳接着道:“原因还有两个,一是我发现你懂得药理,那天晚上你点的香烛,会让人睡觉比平时更深更沉,不容易醒来。”
“作为辅助,你还故意消耗我的体力,这样你才能更加放心地半夜出去,而不会被我发现。”
“我没有……”溪紫轻轻咬了下嘴唇,即便此时情况,面色也有些微红。
丁少阳笑笑,继续道:“第二,你跟我述说幼年经历,九岁那年家遭剧变,当时我并没有留意,但是后来调查伍牛等人时,发现他们做人牙的时间,正好与此重合,我便开始着重回顾当晚的情形。”
一般人都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尤其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更容易被自我的感觉蒙蔽。
溪紫和丁少阳同在一房,同睡一床,两人更是曾翻天覆地,不分你我。
作为当事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便会把她排除在可疑范围之外。
可是丁少阳不同,他接受的训练,让他对细节和感觉都有更加清晰地判断,以致于回顾时发现了更多的可疑之处。
“伍牛曾经很害怕是当年的人回来寻仇,我也曾以为你是当年的人之一,只是没有想到……”
丁少阳叹了口气:“伍牛三个人,表面上都像是醉死,其实他们死时脏腑都已经被严重腐蚀,说明凶手对他们恨意极深,要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之所以让胡四海用金蝉脱壳的方式离开,是因为我知道,哪怕你明知道这是个骗局,也会孤注一掷地上来一试。”
“因为,你不想赌,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不愧是破获胡商无头案的丁大人,一切都被你猜中了!”
溪紫口中称赞着,表情却越发冰冷:“那敢问丁大人,胡四海蛊惑伍牛三个,侮辱一个金钗之年的少女,之后更将她焚尸荒野,他们,不该死吗?”
“该!”
丁少阳缓缓点头:“何止该死,他们该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溪紫一愣,眼圈有些泛红,红唇轻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丁少阳叹道:“你没发现,伍牛其实是我故意放给你杀的吗?”
溪紫惊讶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
“很简单,伍牛那个家伙只是被吓破了胆,只要我在他暴露之前,先将他送出临风,你们很难找到他,即便能找到,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丁少阳坦然道:“我只是觉得,他该死。”
“你……”溪紫眼里的疑惑变成了惊喜,“你不抓我?”
“傻女人啊!”
丁少阳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们应该早点把这些告诉我,我帮你杀他们,会更快!”
“郎君!”溪紫泛红的眼眶里淌出泪水来。
若不是此时此地不适合,她一定会扑上去,抱着男人痛哭一场。
“丁县尉……”
胡四海完全懵了,禁不住连往后退了几步:“丁少阳,你特么坑我?!”
丁少阳抱起胳膊微笑:“胡老板,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也是你合该有此一报。”
“未必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自船的另一边,踱出一袭书生白袍。
“丁少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