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常安期盼的踏春并没有到来,天还没亮,本来应当在休沐的陈峪凡就被紧急召进了宫里。
陈峪凡走之前对上陆常安不安又担心的眼神,赶紧走到床边给她掖了被角:“今日恐怕是去不成了,听说太子也被叫了去。你再睡会儿,若出了什么大事我让冯清来告诉你一声。”
陆常安迷迷糊糊点了头又睡下了。
等不到陈峪凡派人来告诉她,京都已经传遍了,钦天监监正韦浩在自己府中被杀。
韦浩这人平时就神神叨叨,得罪了不少人,总疑心有人要报复他,故而府中配了不少护卫。每每出门也总是千里前呼后拥,带了不少人保护自己。这样怕死谨慎的人居然就在自己府中被杀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究竟何人如此猖狂。一时间,京都众人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皇城司人手不够,陈峪凡便被陛下安排协从查案,已经两日不曾回过家了。
这几日连陈禾灵这样爱玩爱闹的性子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敢出去,想来也是怕的。
反正无事可做,陈家的几个女人便聚在一起做绣品。
“嫂嫂,二哥哥老也不回来,到底查出什么来没有嘛,整日待在家里无聊死了。”陈禾灵趴在桌子上,拿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竹编小球在桌上滚来滚去,内部放置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张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揉了揉眉心:“禾灵,你不要再玩儿这球了,吵死了。”
“母亲,这是王沛清亲手给她编的,让她玩儿吧。”陆常安为她说话。
虽说这几日两人都没有见面,但关系反而突飞猛进。王沛清一天要差家里的小厮往陈府跑好几趟,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把禾灵哄得开心极了。
“若不是案情复杂,夫君应当早就回来了,他不过是从旁协查,最后卷宗汇总和向陛下禀明都是皇城司的事,用不着他操心。”陆常安拿开了针线,荷珠递上了一些空白的帖子,流彩为她研磨。
不过一个月便是陆常安的生辰了,陆常安打算就邀一下来往比较密切的夫人小姐小聚一下就是了,若不是为了应酬,陆常安只想一家人吃个便饭,省时又省力。
“你们父亲也说,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只怕凡儿还有得忙,一日不破案,京都就一日不得安宁。”张氏走到陆常安身边,拿起一张帖子左右看了看,很是喜欢陆常安的字。
“可是他们皇城司神神秘秘的,查没查到什么都不往外说,让咱们抓心挠肝地等消息。要是咱们在钦天监有关系较好的人就好了,至少可以听点儿内幕消息。”陈禾灵对皇城司磨蹭的办事效率十分不满。
钦天监的熟人?陆常安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钦天监监事钟勇的夫人甘氏,陆常安原本没有打算请她,可听到陈禾灵这样一提醒,鬼使神差地就写上了她的名字。
“他们查出结果前自是不会轻易透露消息,否则不知道流言能传成什么样子。”
陈峪凡居然此刻回来了,衣服还是大前天出门时穿的那套,已经皱皱巴巴的了。人看着也不精神,胡茬已经冒了出来,眼睛下全是青黑,陆常安心疼极了,赶紧起身来迎他。
“怎么回来了?查出什么了?”张氏赶忙给他倒了杯茶。
陈峪凡被陆常安扶着坐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查到,但兄弟们都捱不住了,一部分人就先回来休息。我想着出门时什么也没交代,怕你们担心,就先回来了。”
张氏也心疼儿子,忍不住抱怨:“查不出就查不出吧,这事儿本就不归你管,何必这么上心,人都熬瘦了!”
陈峪凡并不赞同张氏的话,此事影响恶劣,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外面已经流言四起。但也知道张氏不过是说的气话,也不与她争辩。
“母亲,我回来也就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又要出门,我去洗个澡睡上一觉,就不陪您了。
“好好好,你快去。”
陆常安被牵着回了院子,陈峪凡应是累极了,就在陆常安出门吩咐丫鬟烧热水的片刻,他已经斜靠在小榻上睡着了。
陆常安给他盖上一层薄毯,直到水热了才叫他起来去沐浴。
陈峪凡沐完浴出来精神了许多,但眼内依旧布满了血丝。见他出来顾不上擦干头发就拿着一张图看得入神,陆常安拿了一块软帕,学着陈峪凡给他擦头发的样子轻轻为他擦拭发尖。
“常安,这是韦大人家的布局图。我想不明白从哪条路进去,可以绕开巡逻的护卫,行凶完还可以全身而退,不留下一丝痕迹。”陈峪凡骤然出声,陆常安十分诧异他居然与自己讨论案情。
陈峪凡从来没想过将陆常安始终圈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留在京从来不是长久的。等到陛下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他依旧会回去边疆守着,到时候若是带不走陆常安便只能留她一人面对京都的风雨,陈峪凡只有让她能够自己应对足够多的事,他才能安心。
又或者说,战场刀剑无眼,他又不是神兵天将,总会受伤,甚至会战死沙场。此时独留她一人,若她只会内宅之事,只怕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陆常安虽诧异,但还是从容地拿起了图万分仔细地看,指着图道:“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地道暗路,在护卫这样密集的地方,若是武艺高强杀人不成问题,但是要不留痕迹全身而退就太难了,更何况韦大人这院子处闹市,有可疑的人出没没道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陈峪凡点点头:“是的,这就是我们苦恼之处。”
陆常安放下软帕,双手按在陈峪凡的太阳穴上轻轻为他按压:“为什么不怀疑就是韦府内部的人行凶?”
“在排除了外人入府行凶的可能性之后,我们就立即押审了韦府所有人。这两天我们都在审,可一无所获。”陈峪凡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解释。
“听说韦大人精通机关之术,会不会有人潜进了他的密室暗道,伺机行凶?”
“皇城司的人几乎快将韦府拆了,也没有找到。”
陆常安又提了许多想法,皇城司和陈峪凡都已经想到了,且已经验证过,都没有进展。
陆常安有些挫败:“夫君,你问错人了,我帮不上你。”
陈峪凡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常安,你已经很厉害了。寻常女子听到这种事只会觉得害怕,你不但不接的晦气,还能提出这么多合理的猜想,我很是惊喜。
陈峪凡很喜欢和陆常安说话,即便是讨论案情这样严肃的事,听着她清脆从容的声音,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但陈峪凡的话并没有得到陆常安的回应,他抬头看见陆常安盯着图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常安?”
陆常安站起身,将图折起来放好:“夫君,我们不看这图。你们为什么觉得他是被杀害的?”
陈峪凡被她严肃的表情吊得精神都紧张起来,立即坐直了身子。拿过一旁的毛笔,蘸了墨汁儿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图:“他的致命伤在这里,背后直插心脏,一刀毙命。这个位置只能是他人袭击,不可能自己刺到。”
陆常安接过笔,在简图身后随便画了个圈:“我们知道韦大人精通机关之术,假设,他做出这样一个装置,能够精准地从他身后发射出一把匕首刺中心口呢?”
陈峪凡眼前一亮:“有这个可能!”
陆常安却片刻之后自己推翻了想法,将自己画的圈涂掉:“不对不对,若他是自杀,上吊跳河吃药都可以,何必这么麻烦地伪造出他杀的假象。”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们后面要考虑的事,现在弄清楚他怎么死的才是重点。”陈峪凡觉得自杀这个之前被他们遗忘的猜想很值得再被拿出来斟酌。
“好吧。若是他真的使用机关术,就说明他谁也不相信,那他的机关或许还有痕迹。”陆常安提醒道。
陈峪凡开心地捧着她的头,在额间重重一吻:“常安啊,你可真厉害!”
陆常安拿手蹭了蹭额间的湿意,不好意地笑:“我瞎猜的,或许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思路。我们这几日能想到的都去试了,再不换个方向去查,只怕后面也查不动了。”
陈峪凡已经利落地穿好衣衫,头发都没干就要往外走:“我再去一趟韦府,去找找有没有那种类似的机关。”
陆常安见他急切的样子也不好再拦他,只给他装了两个酥饼并反复叮嘱他:“若是没找到就早点回来休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是我提的这个想法。”
陈峪凡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便踏着夜色出了门。
陆常安一夜没睡好,总是醒来看陈峪凡有没有回来,好容易捱到天亮,陆常安打算好好睡一觉,陈峪凡却回来了。
陆常安是被陈峪凡捏着鼻子捏醒的,男人笑呵呵地盯着她,忍不住在她脸颊左右各亲了一下:“夫人真厉害!果真有那样的机关!”
“真的!”陆常安一下子就精神了。
起先陈峪凡带着人在墙上左找右找也找不到,本打算就这样放弃。但陈峪凡一来不想陆常安失望,二来觉得这确实是目前看来很合理的一个解释,想着反正这堵墙都被掏了这么多洞,干脆就全拆了。
又敲又锤,忙了许久将墙都拆完了,也没看到东西。陈峪凡失望地打算放弃,却被一个眼尖的手下发现,墙顶连着柱子的那一块露出机关的一角。
机关巧妙,借着墙的力道,匕首从房梁上方弹射从背后刺入韦大人胸口中。在机关中还发现了韦大人的自杀真相,一封谢罪信,信中说自己隐藏在钦天监中,秘密为南度国传递消息已久,如今年岁已高,想到从前种种过错愧疚难当,于是以死谢罪。
“不对,他既然抱着谢罪而死的心态,为何不直接吊死,将谢罪信放在书案上就行了?”陆常安觉得韦浩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多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