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陈峪凡当值的日子,他一早就到了宫内,刚到就被皇上身边的内侍传了过去。
“坐吧。”威严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
“臣不敢。”陈峪凡恭敬行礼。
皇上身体已然有些孱弱,但身居高位几十年的气势却依旧,已经浑浊的双眼紧紧锁在陈峪凡年轻挺拔的身姿上。
“坐吧,朕这几日心烦,找不到人说话,陪朕说会儿话。”
“臣遵旨。”陈峪凡推脱不得,只好坐下。最近朝中事多,陛下心烦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找上了他?
皇上拿过一边的奏折递给陈峪凡:“看看吧。”
陈峪凡赶紧双手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眉心不知觉微微皱起。
“臣竟不知南度国竟猖狂至此,父亲年岁已高,还请陛下恩准臣与他一起守护边境安宁。”
皇上看着眼神赤忱的陈峪凡,突然就想起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忠肝义胆。
“朕明白你的一腔热血,但你的位置至关重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撒下手的,再缓缓吧。”
陈峪凡垂下眼眸,只觉得君心难测。皇上专门叫自己过来,就给他看了这折子,也不让他去边境。
说不了几句,皇上就觉得自己乏了,让陈峪凡自己出去了。
如今边境不宁,自己回去是必然之事,不过早晚而已。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个人顶了自己现下的位置,既要有才干,又不能与自己太过亲近,以免陛下疑心。
只是想到又要丢下陆常安在京都,他心中不舍又愧疚,所幸她成长很快,自己不必担心。
陆常安坐在门口绣花,最近发生的事多,她好久都没拿过针线了,觉得手都生了,怎么绣都差点意思。
流彩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夫人,已经很好了。”
流珠点了支香,仔细插进一旁小巧精致的香炉:“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咱们少夫人虽不喜欢做针线活儿,但她的手艺是没得说,谁见了都要夸赞的,咱们觉得好,少夫人却是不满意的。”
陆常安捏着针叹了口气,她其实不爱女红,即便是她有这个天赋,也依旧觉得这事儿耗时又费神,也就为家里人做些贴身衣物时才觉得这事儿有意义。
“荷珠你就是惯会夸我,你们俩不必守着我,我听说府外一里地外新开了一家铺子,你们前两天不是说要去做夏衣吗,自己去玩儿玩儿吧。”
陆常安刚将两人打发了出去,就看见陈峪凡的身影闪了进来,她赶紧将绣了一半的白鹤扔进竹编的小筐子,起身走到他身边。
“夫君回来啦!今日还挺早的,可觉得热?”
陈峪凡看着拽着他手笑意盈盈的陆常安,心中更觉难受。
“不热,我路过春蜜轩,给你带了点花生酥,就着茶吃甚好。”
陆常安敏锐地察觉他有心事,接过他手中的糖,担心地问:“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陈峪凡也不打算瞒着她,将自己的想法一一与她说来。
陆常安心中虽不舍,但也知道陈峪凡在京都本就不能长久,他身居要职,本就该及时抽身。宫中巡营统领一职虽是陛下钦指,但陛下毕竟多疑,陈峪凡若是长留,只怕迟早也会引他猜忌,今日陛下莫名其妙召陈峪凡说话,或许就是一个暗示?
陈峪凡见她不说话,歉疚地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对不起,我总是不能陪你朝朝暮暮。”
陆常安依赖地靠在他怀中,脸颊轻轻蹭了蹭他胸口:“说什么呢,你在外征战,我在京都享乐,你对不起我什么了。等日后太子登基,咱们家就好过了,我去边境陪着你,像母亲陪着父亲那样。”
“常安,谢谢你。”陈峪凡下巴抵在她发丝上,轻轻说道。
“宫中能人不少,夫君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接你的位置?”
这个人选倒是有的,路征,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就是太过于一根筋,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即便是一身武艺却毫无用武之地,在宫中待了五年,依旧是一个小小的护卫。
此人陈峪凡是欣赏的,从他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有意无意提拔他,只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对此有疑,否则将他推上统领之位反而是害了他。
“人选倒是有,只是我尚在考虑中。”陈峪凡将心中疑虑道了出来。
陆常安想了想:“反正这事儿也不急一时半会儿,多给他些机会,若是能让陛下自己看见他的能力,自己想要提拔他。那么夫君所担心的问题不会迎刃而解了。”
“最多三个月,我就必须要走了。父亲虽征战多年,但终归还是上了年纪,我总要陪着他我才放心。”
陆常安也担心,只期盼世间再无战事,能让常年驻扎在外的将士可以平安归家,能让分隔多年的家人得以团聚。
宫中巡卫每三月一场武练,原本皇上是没有性质的去看的,但外头蝉鸣个不停,他心中烦闷,带了陈峪凡和内侍要去御花园的荷花池中的凉亭纳亮,路上听见有人喧哗,带着些怒意转头问陈峪凡。
“何人吵嚷?”
陈峪凡赶紧道:“今日是巡卫们在比武,臣赶紧去让他们暂时停下,以免打扰陛下。”
演武场离宫内各苑都极远,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吵到谁,但今日陛下心情烦躁,故而一点声音他都觉得甚为吵闹。
“哦?左右朕也无事,带路吧,过去看看。”
皇上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过,骑马射箭虽说不是顶尖儿,但在一众皇子里也是佼佼者,故而能得先皇另眼相待。如今想来他也甚是怀念,突然间就来了兴致想去看看,而且巡卫的个人的能力关乎宫中的安定,他也想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水平。
演武场的东侧有一栋阁楼,应当就是为了观看演武场内而建,陈峪凡小心领着陛下上去,站在阁楼阴凉处朝俯瞰演武场。
百来个身强体壮的巡卫分了组在比试,此刻正在比射箭,数十个靶子立在了几十米开外,每个靶子对面都有一名拿着大弓的巡卫。这些人箭术都不差,但有一位尤其出类拔萃,次次都正中红心,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那是谁?”皇上抬手指了指。
陈峪凡望过去,心中一喜,稳住心神,平静道:“此人乃陆征,武功很是不错。”
“既如此,为何从前朕从未注意到他?”按理说武功高的都是随侍在自己身旁的,没道理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性子比较直,说话口无遮拦,或许是怕惹恼了陛下。罪臣袁侧一直将他派去值守宫门,臣见他武功不错,守宫门实在可惜了,前几日才给他调了进来。”
皇上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专心看着下头,等看够了才起身回去。
“明日之后将他调到御书房门口执守吧。”皇上临走前转身吩咐陈峪凡。
“臣立即去办。”
既然是皇上自己想抬举路征,那么到时候自己推举他,不仅不会惹陛下猜忌,还会觉得自己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