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凌墨已经提前跟威尔打过招呼了。
但当她揭下口罩的那一刻,还是听到威尔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一遍又一遍,自顾自地感叹着,怎么会这么严重,怎么搞的。
威尔手撑在真皮沙发上,使劲地拍打了几下,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苦闷复杂。
他买来的人,他心心念念着的美人……
他真是不甘心,又生气又无奈。
鹿溪惶恐不安,毕竟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怎么宰割,她只能悉听尊便。
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威尔带着怒气叫着凌墨的名字让他进来。
看得出来凌墨是忌惮威尔的,他们用德语商量着什么,威尔不怒自威,眉头一直紧锁着,而凌墨耐心地给他出着主意,还不时地朝她脸上看了看。
鹿溪一句也听不懂,只好在旁边干站的,等威尔拂袖要走时,才听见一句英文。
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他们是要对她做什么吗,鹿溪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交给你去办。”
凌墨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事可以用现代医学解决,不然今天他们俩都要完蛋。
“去医院。”
她之前拖延着看医生,本是计划着让威尔能因那丑陋的瘢痕放弃她,让她自生自灭,没想到,他也是个如此执着的人。
这是她来澳洲的第二次出门。
“这个月我去查了下各地的医院,找了一家最靠谱的,医美效果最好的,你去了好好配合医生就行,很快就能恢复的。”
原来,他这个月在忙活着她的事,虽然与她的目的相反,但还能有一个人为她东奔西跑,她应该感谢的。
“谢谢。”
“不用,这并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记住,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也有责任。”
“不过话说回来,我知道你的伤不简单,能告诉我……真实原因吗。”
窗外现在是一片绿意盎然,赏心悦目,多好啊。
真实的原因,那个寒冷的冬天,她实在是不想再忆起了。
当最后的一片雪花,归于沉寂。
她的青春,从此埋葬在了那里。
她的头好难受,心口也发痛。
想用意志力让自己的心绪回到正轨。
但灵魂,无时无刻不都在分离之中。
白雪,男人,摇摇晃晃的思绪。
还有一个飘荡着长发的白衣少女,赤足站在雪地里,即使不在梦里,这个少女也出现过无数次。
她呆呆地看着,沉默了,不知道又该怎样面对她。
少女拿着白色的布袋子,一块一块将散落在地上的记忆碎片拾起,打包拖走,她笑了笑,忽然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说。
鹿溪直冒冷汗,赶紧转移话题,“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威尔会看中我吗?”
即使她现在是短发,即使她的脸上有伤疤,但依然遮挡不了她天然的美,那种天然美是从由内而生的,纯灵神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越是这样就越想让人一探究竟。
凌墨的回答非常不着道,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似乎能满足男性很多幻想。”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那你们男性,都有什么幻想?”她真的不懂男人,只是一味地一直做自己罢了,难道这也惹人犯罪吗。
鹿溪见他慵懒地背靠车窗,侧身对着,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又添上了初见时的桀骜风流,还露着一个坏坏的笑容。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威尔面前你不要主动去提。”
“好。”
“威尔结婚前深爱过一个华裔女子,但后来那个女人不幸去世了,你别看他现在的女人成群,但这些人都只是那个女人的影子而已。”
“包括我母亲,当然,也包括你。”
鹿溪歪着头,看他眼里竟忽然间增添了几分痛楚,“你,怎么没有和你母亲在一起?”
凌墨毫不避讳,“她不是个什么好女人,之前,她是故意设计和威尔在一起的,拿到一大笔分手费后,还怀着孕就立马投进了其他男人的怀抱,她后来有了新的家庭,我在那里待不下去,就去投奔了威尔。”
他的人生也不简单啊,但却要比自己成熟通透的多,也许,是天生性格使然吧,凌墨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和不要的,懂得割舍,也很大胆明智,知道为自己找路子;而她,这么笨,还总是心软地在为别人活着,她不可悲谁可悲啊。
“你不喜欢你母亲,为什么你的姓……”
“凌,并不是我家族的姓氏,其实凌墨这名是威尔给起的,因为那个华裔女人姓凌,就连我们也得跟着她姓,威尔以前钟情于画画,水墨画又是中国的象征,为了纪念她,我的名便叫墨,不过,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没想到,威尔竟然是个痴情种,可怎么,还能一直流连于花丛中呢。
“他既痴情又花心,真是搞不懂啊。”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但有时男人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比如威尔,比如凌墨。
“也许是因为那份深爱跟着去了,所以其他的女人对于他来说就跟衣服一样了,想换就换,想脱就脱,而且,他有钱,即使他不去招惹,那些女人也会主动送上门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体谅威尔。
那她呢,她身上是哪一点像那个女人呢。
可饶是凌墨,也不知道。
经过几场手术加神奇的美容,她脸上身上的疤痕竟然都消失了。
医生告诉她,想要完完全全恢复皮内组织,还得定期的修复和保养。
但通过所有人吃惊和沉迷的表情,她不难猜出,这几次的手术定是非常成功。
“Miss Deer, you are the most beautiful ese girl I have ever seen.”(鹿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中国女孩。)
管家恭维地夸赞着,说的很是夸张,最美的女孩……她摇摇头,国内美女如云,比她好看的多了去,只是他没见过几个罢了。
可来到镜子前,她发现自己整个人确实是焕然一新,皮肤光滑的如刚出壳的鸡蛋,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别说其他人是那样着迷,连她自己都要爱上这张脸了。
她摸向右侧,完美无缺。
原来,伤疤也是可以复原的。
那她心上的疤痕,也可以吗?随着时间的流逝,是不是也可以淡化呢。
还没等她思考过来,她又被安排上了试衣,试鞋,试各种华丽的首饰。
管家直接将设计师和化妆师也带回了别墅。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朵冷艳的玫瑰从旋转楼上款款而下。
这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夜晚,连外面的月亮也为之停留,在楼梯间倾洒下一片淡淡的银光。
女人穿着黑色小礼裙,一字肩开叉设计,复古精致的优雅流转,透着影影绰绰的温柔,迷人的盘发散着光泽,耳环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宛若天鹅的肩颈线条配着诱惑的颈链,藏着女性独有的魅力与风情。
设计师确实很懂怎么能更好地突出女性美,不过,越是漂亮,离危险也就越近,鹿入虎口,她准备好了吗。
那盈盈细腰不及一握,美腿修长笔直莹白如玉,惹人遐想,凌墨直想将她打拦抱走,不让任何人瞧见。
此刻所有的男性都像有了兽性,共同催发了隐秘的情欲,那个雪日里的恐惧就像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噔噔”作响。
每一步,都折磨着她。
水晶吊灯里的,勾魂的黑色身影,是她吗,这般高贵性感的样子,好陌生,曾经那个在画廊里素衣长裙简单纯朴的女孩,去哪里了。
那些人的眼神分明在提醒着,她只是一个玩物,一个供男人取乐的玩物。
忽然间,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哀。
待她走完最后一步,威尔激动地向前搂住她的腰,呢喃着——太像了,简直太像了,那双蓝色的眼里像是一阵海潮,裹挟着深情和怀恋,他郑重其事,向所有人宣布,今晚要和鹿小姐单独共渡烛光晚餐,其他人就自行离开,一律不得来打扰。
凌墨直直地看进她眼里,那高傲又寂寥的身影充满了不舍与诀别,薄薄的嘴唇抿着一股压抑着的恨,鹿溪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了头。
她明明比他还小,可今夜过后,就会成为他的继母,这种扭曲的伦理,他恨她是应该的,她值得所有人恨,值得所有人唾弃,她应该被钉上十字架。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她心里满是愧疚。
红酒配玫瑰,且爱且醉,沉沦且下坠,《美女与野兽》里说——爱情,能把一个男人变成野兽,也可以让一个丑陋的人变得高尚。
长长的华丽方桌,他们远远地对坐着,火红的烛光映在脸上,显得十分瑰异离奇,威尔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似乎正在印证着这句话,只是,不知道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你总是那样的美丽迷人。”
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对她心里的女人说的,隔着美味佳肴和红玫瑰,鹿溪只是正襟危坐着,因为此刻,不是童话,是血淋淋的现实,她不是Belle,对面而坐的也不是一位狮身王子,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只要她乱动一分,他就会发动进攻,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那盘子里鲜美的肉,是她的鹿肉吗,威尔用刀切割着,又用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块,配着一杯红酒下了肚,咕咚咕咚,她整个人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快吃吧,我还专门让人摆放了你最爱的玫瑰。”
不,她最爱的是百合。
她的母亲,她的羽,都爱百合。
鹿溪哆嗦着手切着盘子里的肉,可刀子好像不起作用,一点也切不动,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来回切割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威尔自言自语,他明显是醉了,开始对她说起他与那个女人的相遇。
那个女人曾经是他画笔下的模特,为了救他出车祸走的,走时就像散落一地的玫瑰。
故事很动人,结局很悲惨。
那一块肉终于切开了,鹿溪浅尝了一口,是牛肉的味道。
凳子拖拉地板的声音十分刺耳,威尔醉醺醺摇摇晃晃着走到她身边,“回你的房间。”
电梯里,威尔想对她动手动脚,她使出浑身的巧劲避让着。
好不容易来到了房间,威尔直接将她扔在了床上,压着她脱起了领结。
锐痛的刺感传来,思绪被拉扯回旷野,那些狰狞的面孔席卷而来,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威尔,拼了命地冲到浴室里。
她躺着。
她想让他们放过她,可是她喉咙似乎说不出话。
——真是个尤物,天生让人骑的吧。
——装得那么痛苦,但她其实一定很爽。
那个长发少女又出现了,穿着单薄褴褛的白衣,光着脚丫站在雪地里,毫无情感冷冷地俯视着她。
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你不该生的美,不该让别人喜欢你,不该招惹他们,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都是因为你,都是被你给毁了!
她无法开口,为了不惊动那些男人,只好用意识交流着: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他们为什么不对别的女孩下手,偏偏就是对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贱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贱!
她颤抖着:我,很贱吗。
长发少女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温度:是,很贱。
你为什么要回去拿画笔,你不知道逃跑吗。
可是……比赛对漫漫很重要,那支画笔是关键,他们好多人,我……
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为什么不去报警,就是怕别人说你吧,你真是个胆小鬼。
是的,我怕,真的很怕,所以,你是恨我吗?
我恨你,恨到想让你去死。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死了,之后还会去找所有人复仇,不过你这个时候还不能死,你得把今晚的事情做完。
可我……
白衣少女睥睨着她:可你就是个脏女人,这是事实,你已经脏了,再脏一次也是一样的,你难道想再害我一次吗,你想害死外公外婆吗,要是那样的话,你就真的去死吧。
她其实可以成为威尔的人,可以利用威尔对她的迷恋上位,去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可要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到,为什么不能狠心啊。
她真是该死啊。
白衣少女拖着她赤裸的身体在雪地里行走着,她身上全都是血淋淋的口子。
你要自杀吗?你要死在浴室里?不,你不该死在这里,我会带你去山里,那里有百合,你死后会成为百合的养分,它会替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