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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翻篇(1 / 1)


沐子优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她强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柏越他知道吗?”

“如今知道了。”耶律灵泽没有和她兜圈子,老实这般说了,“不过,”他话音一转,看着沐子优脸上明显有些愠色,一口气继续将话说了下去,“就算他知道了,也绝不会阻止。”

沐子优刚想出言质疑,却被耶律灵泽一个手势打断,“我并不觉得注辇可以作为你的后路,相比之下还是我来担这个风险更为合适。”

以注辇为后路……他是如何猜到的?

沐子优没有开口说话,先前的愠怒也被冷静压制了下去,皱着眉沉默地看着耶律灵泽,等待他的下文。

她这个反应不出耶律灵泽所预料,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难回答,甚至是相当容易就能看出答案。

“子优,不管你自己怎么认为,你都是大梁人。但我和你不一样。”

今日的耶律灵泽很是不对劲,这些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以往他是最烦别人说他是“外族人”的。

“你近日受了什么刺激?可是京城那些人与你说了什么?”

沐子优疑虑地打量着耶律灵泽,她有怀疑过易容的可能性,但看耶律灵泽的一举一动却又很熟悉自然,不像是这副躯壳之下换了人。

“他们倒不足以影响到我。”耶律灵泽眉眼弯了弯,染上些笑意,“有些东西太复杂了,脑子里刚想明白,你这会儿要我说出口,那可就又成一团糨糊了。”

对面沐子优锁着的眉头却更是紧了几分,垂眸思索的眼底也透露出迟疑和谨慎的神色,显然他的这番糊弄没能奏效。

“好了,春城一事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相信柏越会处理好的,子优你我就没有必要再去琢磨了。”

话题的中断,看着面前人虽然笑得得体又温和,沐子优怎么听都只觉着疏离和强硬。

显然耶律灵泽没有丝毫的想法再聊有关自己那边的事情了。

“虽是如此,但动用你来替我受过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何况我又不是平白无故杀人放火,那些人活着只会让更多的人活不下去。”

沐子优还是有些疑虑,虽说她处理许家的手段不太好看,但当时那个处境下,被绑架掠夺来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反抗,许家为害一方,又与官府勾结,不这般连根拔断怕是很难得到惩治。

孰对孰错,两方都各有理,但又各不占理、

但在春城这么个法度松弛的地方,再加上她的身份,就算是滥用私刑最后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敢真正来动她?

唯一忌惮的,无非是这事会化作股朝堂的风吹吹京城那位的耳根子。

不过,就这点风在那风云变幻的京城,怕是只能算得上是微风,不足一提。

更不用说这事细究起来,可是会引起更大的风浪,陈太守背后那位京城的贵人,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的。

这件事,根本不用柏越他们的人动手就会被摆平。

毕竟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得留到迫不得已时才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找不快?

耶律灵泽垂下了与她相对视的目光,盯着不甚平坦光滑的桌面,放在桌下的手细细摩挲着袖口上的纹路。

那道如针刺般的目光静静地盯在他身上,似乎等不到回答便不会挪开般。

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记得,你们大梁遴选皇子妃不仅要家世相当,还要德才兼备……”

沐子优在心里设想过其他答案,连耶律灵泽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大梁这般离谱的想法都有过,但没料到这人想的竟然是大梁的皇室,“所以,你这是在给我留后路?!”

耶律灵泽却是笑着摇头,“不是给你留的后路,是给柏越留的选择。你的去留,对柏越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棋。”

这样的说法有些冒昧,但耶律灵泽看到沐子优脸上并没有不满或是愠怒的神色,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好有些尴尬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在一些本子里看过,你们大梁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虽都是要求女子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学的都是些台面上的功夫,一不会骑马射箭、二不会谋略政论,只是瞧着好看实则除了取悦郎君之外毫无用处。当时我还嫌鄙薄,如今细想回来,夫妻之间女人太精明了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沐子优不怒反笑,她清楚耶律灵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这些话她也不是头一回听了,“柏越是柏家这一代的独子,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这个名门望族的走向。若是按梁柏两家多少代人来的约定,大梁的继位者必须只能是有两家血脉的人,但如今陛下久久不立四皇子为储君,其中意思尽在不言中。四皇子一日不是储君,柏家便在风雨飘摇中一日,朝堂争斗、强敌环伺,柏越身上的担子太重,重到他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对个别人的感情,我应当要去理解他。”

说到这里,沐子优顿了一下,在抬眼时眸子里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我本就从未奢想过能和他过寻常夫妻生活,能顺利看到最后他是赢家,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所以,与其做本子里所说的那些大家闺秀,我还是更乐意做他的谋士一些。”

耶律灵泽眼中有些凝滞的迷茫,他无奈地摇头苦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谁能说得清呢。”沐子优从椅子上起身站起来,走到那一口小小的窗户孔处用手捧住倾泄进来的日光,像是说给耶律灵泽听,“或许日子是该翻篇了。”

……

“果真如你所言。”

夏霖看完手下刚递过来的书纸,递给身旁的柏越。

两人在屏风后坐着,该带上来的人还没带上来,夏霖也不急,没有发人去催促。

这张书纸上写着的大多是一些中草药的名字,柏越有的认识,有的还是第一回见到。

“这是在那些有问题的饭菜中析出来的毒物,或许你对这些不熟悉,但沐姑娘肯定了解。”夏霖在一旁贴心地解释道,脸上的笑意真真假假叫人难以分辨。

柏越脸上神色不变,缓缓地将手上的书纸折叠成一小份又回递给夏霖,“夏少将军说笑了,这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补方。”

“呵。”夏霖轻笑一声,接过书纸放到身侧的烛台上,袅袅烧成一缕缕青烟,“早闻这春城许家为害一方,耶律公子此举倒是为民除害了,虽手段不太体面,但大抵是无伤大雅的。至于那林虞侯,竟不辨是非黑白一昧替其亲喊冤,不仅残害同军袍泽陆承局,更是意图暗算柏家军的弟兄!哪怕耶律公子不出手除去此祸害,按军法夏某自然也是要将其斩首示众的。是夏某疏于手下管理,才放纵了这般惨剧,让贵军见笑了。”

夏霖这人说出来的话乍一听有模有样、谦逊有礼,但他脸上淡漠的浅笑却不是这么个意思,自然传到柏越耳中是怎么听怎么刺挠。

柏越歉意地笑了笑,朝夏霖行了一礼,“夏少将军有礼了,此事本就是因我军而起,倒应该是我们给贵军添麻烦了,还望少将军莫要怪罪。”

夏霖脸色缓和了些,微微颔首笑道:“柏兄客气了。”随后挥手让人将前头的屏风撤去。

外边两名军士押了一人上来,柏越逆着日光微眯着眼睛看去,这个人他见过,是夏霖和他赶到井房时夏霖训的那五个守卫之一。

那守卫从一进来起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夏霖的脸色,身旁的两名军士将他押到堂中后,刚一松开手这人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头埋得更低了。

夏霖嗤笑一声,冷声道:“你何必跪我,你又不是我的部下。”

地上那人一激灵,连忙摇头道:“不是的,将军!小人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多年,对将军定当是一片忠心!只是小人唯一的至亲无辜死在许府!他只是许府一打杂小生,老实本分,上对得起皇天,下对得住厚土,竟也惨遭奸人杀害!小人悲痛难耐实在气不过……”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知你的至亲死在了许府?你一介小兵,如何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知道消息的?可曾想过消息是否真实便妄下决定!”

夏霖目光如炬,严厉地盯着那人低垂的头颅,质问中带着肃杀之气。

那人被这么强硬地打断质问,吓得瑟缩了两下,又是一激灵,头止不住地轻微摇动,结结巴巴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是……是二……二皇子……”

柏越顿时眼睛睁大,还来不及说出什么,余光就瞟到一道寒光从旁边切了出去!

“呃呜!”

一声痛呼后,地上那人直挺挺地往前栽倒了下来,脑门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

柏越颇为讶异地看向旁边的夏霖,他剑眉冷硬地紧缩,目光中尽是紧张和嫌恶,

“混账东西,哪来的胆子,竟敢构陷贵人!拖出去,找个地方扔了!”

接着又看向周遭其他人,半是告诫半是警告地说,“方才之事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他日若是再遇此类事,断要先与本将商议,任何人妄自评判动手被人当了棋子的,这便是下场!”

柏越作为一个旁观者,沉默地看着那具尸体被拖拉出去,粘稠的血液在地上画出暗红的纹路。他不是没有想过许府一事会有枉死的无辜者,或许只是为了每月微薄的那点银钱便为主家卖命,也不过是求个生存,对于善恶是非他们又怎谈了解。不过,正如子优说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七分天注定。

但,枉死者的血液总是更为新鲜与热忱的,只是没有被在乎的必要而已。

夏霖看了过来,皱着的眉没有松下去,宽慰道:“这场闹剧,算是要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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