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没有谈拢呢?”苏焱收了脸上的玩笑,拢了拢李观棋脚那边的被子,坐在了床榻的边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倚靠在墙上的柏越。
柏越起身,轻声走到窗户边,小心地揭开一条缝观望外头,确定没人守着后,才坐到了苏焱的旁边,清了清嗓子,压低着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出于对戚无宴的保护,柏越省去了具体的人名,只是说和沐子优打交道的一个朋友。
他说得很简明,句句拿捏着最要紧的讲,本就低沉的声音被压抑地更低,一字一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一旁的烛台上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笔直地往上延伸着,三层的焰火显得格外的清晰明了,亮堂堂地耀着烛身,晶莹剔透的烛泪汩汩流下,在柱身上滑下一道崎岖的沟壑。
“你为什么要隐瞒她呢?”苏焱听完皱着眉看向柏越,语气中就已经带上了些谴责之意,“你一直都将子优的地位抬到和你一样高,是对方坚实的后背,这下突然告诉她,你一直都是对她都怀有戒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监视她,子优有气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我不是有意瞒着她,只是这期间的利害网过于庞杂。”
“柏越,你该做些什么了。”苏焱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坦白说,“我比你大几岁,也算是你的兄长,要我说,你这样畏首畏尾的,到最后只能是全盘皆输。”
“你以为你是为所有人好,但其实呢?当初你们柏家军不顾风险收留耶律灵泽,如今出了事情你们硬是担着,是够义气,但是你真的是护着他吗?他如今不还是被人监视着,还要因为连累了你们心里愧疚。你想的所有都是为了子优好,按照你的意思在暗地里护着她的安危,美其名曰尊重她的想法,实则不过是留着以后给朝廷看而已,若是以后事情被人揭发了,你还留着这一后手,既说明了柏家军不是完全放任子优的,又能洗脱点通敌的风险不过你做的这些不见得就是尊重了。”
“你想所有的事都做得两全其美,但最后确实全盘皆空,两边都没捞着好。人没护好,还给彼此都增添了苦恼。你若是想蛰伏避免猜忌求得安稳的话,最开始耶律灵泽身份查出来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即刻报备朝廷;子优为俞夫人之女,留在边境自然是会引来风言风语,按规矩是要养在京城的。”
“你若是想护好他们,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你的心思本就是不用掩藏的,你是个顶聪明的人,又担负着传承柏家军大统的责任,接替军权是早晚的事情,如今这般畏手畏脚的没有任何作用。不如早些争取到兵权之后再有能力去护好你想护住的人。”
柏越无言地听完苏焱这一通话,看他还是一副有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的样子,扯起一抹笑说:“苏大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这点话我还是听得进去的。”
“行,那我就直说了。”苏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凉意下去润了润嗓子后,接着道,“柏越,你和子优都是聪明人,你们觉得你们合适吗?恕我直言,你们两个,很难修成正果。别的不说,单是他日若有了孩子,大梁北边的军权交给注辇王嗣吗?”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柏越,拿着水杯的手也在隐隐发力,轻轻地抖动着。
柏越看见了他手上的动作,竟是朝着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我知道,她也明白,朝廷自然是不会允诺这桩婚事,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
“早先回京的时候,便有所听闻陛下有意将玉荣公主指给你当正妻。柏家和皇室是多年的姻亲,再将公主嫁给皇姑之子,自然是亲上加亲。”
柏越听闻只是摇头,带着几分苦涩地说:“什么亲上加亲?柏家和皇室多年通婚本就不合适。你知道柏家到我这代为何只有一根独苗吗?”
看着苏焱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柏越便了然地笑笑,接着说:“我并不是第一个孩子,我之前还有一个兄长和两个姐姐,不过都是生来就有缺陷,不是天生呆痴、聋哑、侏儒,便是命短,在襁褓内就早早夭折。我娘说,这是堂兄妹结亲的报应,后来有了孩子便不管康健与否,全都溺死了,便是想断了嫡系再通婚的路子。后来还是我爹不愿纳妾,为了留下柏家的香火,才在我娘手上把我救了下来。”
“我在我娘膝前发过誓,绝不会娶皇室之女。”
苏焱放下了茶杯,“可怜柏家几代人丁兴旺,到这代竟如此凋零。可陛下不在乎子嗣,只看重两姓交好。”
“这个亲我不会结的,哪怕是不要子嗣,我的正妻都只会是子优。若是陛下疑心,我会将北边的军权上交,待我百年之后,只要北边的军队能守住大梁,姓不姓柏都可。”
“你要用柏家的军权去换这门亲事?!”苏焱“砰”地一声拍在了桌上,“我看你是疯魔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是断送了柏家军的活路!将军百年之后将军权大任交到你手上,就为了个女人你就把传承了这么多年的军权让了?值得吗?柏越我看你是糊涂了!”
“我生在北漠,便是为了守住这一方土地,不是为了所谓的军职。”
“怕不是北漠的风沙糊住了你的心眼!若是新帝不是四皇子,是太子,是三皇子,你上交了兵权,柏系一派会全都打压至死!别说是北边军权了,朝廷、京城,嫡子一系全都会下大狱!夏家军的铁骑会踏平注辇的在这里的每一片土地,直到驱逐回海上!没有权力,便什么都不是!你清醒一点!”
柏越低头看着苏焱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把手轻轻覆上他泛白的指节,低声说:“所以我会让梁烨登上那个位子的。”